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玱玹自迁都轵邑城后,就一直住在轵邑城的上垣宫,几乎很少再回轩辕山,上一次,还是在小夭与璟成亲时,他陪着小夭一起回来过。
爷爷曾问过他一次,什么时候回朝云峰,帮他看一看缬祖娘娘的坟,并代他给缬祖娘娘说几句话。老轩辕王多年征战满身积创的身体,当初靠着小夭的调养才得以维持,到如今已是千疮百孔,风烛飘摇,纵然还想回朝云峰看看,已是有心无力。
在爷爷问着玱玹的表情里,还有一些没有说下去的话。作为同样登临过权力巅峰的王,没有谁比他更了解玱玹的内心,那些无人可诉的感受,那些看似获得一切却又无比空无的孤独,他也一一经历过。
如今他已经老了,他的想法不再是一个王的想法,可以随着自己的年老羸弱融入一些久违的情绪。可他也明白,这傍支出的情绪,对一个真正的王来讲,不过是稍纵即逝,微不足道的微澜而已。他们或许一生都在需要,却又一生都在舍弃。
月亮照着朝云峰上错落的阶石与两旁簇生的林木,这景致玱玹一如看了千年,熟悉得仿佛从未离开过。
他依然清晰地想起小夭在哪棵树下蹦跳过,又与自己在哪个山坡追逐玩闹。那时候,父母还在,奶奶还在,姑姑与姑父也安居于五神山,他与小夭,竟然也曾有过那般无忧无虑的时光。
夜晚的露水在林间弥漫着,草虫的声音或远又或近,玱玹拾级而上,他没有去朝云宫,披着夜色向着半山的墓地走去。他走的很慢,也许,只有夜晚的黑才让他有着白天没有的勇气,让他可以像小时候的玱玹那样,去见他们。
三百年来,只有在这个时候,他可以不是王,可以仅仅只是一个平凡的满心忧愁的少年。
玱玹靠着墓碑坐了下来,脚下是浅浅碎碎的野草,他抬头看着峰顶的星星,比起在轩辕城里小酒馆看到的,这里的星子更有一种让他熟悉的孤独感,瞧着分外亲切。
他的头微微仰着,靠着缬祖娘娘的墓碑,眼前闪过缬祖娘娘临终时的样子。
那个时候的他很害怕,小夭牵着她的手站在缬祖床榻前,奶奶已不怎么说得出话来了,只睁着眼,放心不下地看着他们俩,等着他最后对她说:“我和小夭都是苦命的孩子,不管世人如何对我们,我们都是彼此最亲的人,不管生什么,我们都要不离不弃,彼此照顾。”
想到这些,玱玹笑了笑,那笑容,就如搁置了千年的太息。
他背对着身后的他们,什么也没说,心里却似乎已倾诉了一切,包括这些年的怅然与无助,隐忍与痛苦,以及,他从不想放弃的那些...
他觉得,他们都已一一知道,今夜,在这里,他任他们钻进他的内心,任他们看破被自己捂住的一切。
“爹,娘,奶奶,姑姑,叔叔...”玱玹用手摸着墓碑上凹凸的字文,感受着石材在夜风中透出的凉意,凄然一笑道:“你们放心吧,我,一定把小夭找回来,以后,永远也不再离开你们。”
那些墓碑都静默着,只在树木筛漏的微弱光亮中,突兀着不甚分明的暗影。
清晨,云雾还笼在山峰的林木间,天色只是微微白,太阳还未从山头显露出来,玱玹人已到了朝云殿。
而这时,静安王妃与高辛王都还未起床洗漱。宫人看见突然降临的轩辕王,大惊,急急忙忙跑去偏殿通传。
玱玹似乎也并不急于见到高辛王,他踱着步沿着花荫小道,一路朝着小夭曾经住的寝宫慢吞吞地走去。
刚走到寝宫门前,就看到两个宫婢从屋里提出一个鸟笼,一个踮着脚正准备将笼子挂在檐角的凤凰树上,一个拿着食盒往笼中投喂。
两个人不经意地瞥见玱玹,一个还以为看错了,另一个已立马恭身行礼:“陛下...”
玱玹觉得很奇怪,他不记得小夭曾经喂养过什么鸟,便走了过去。
这只鸟笼居然用的是玉山的阴桃木所制。而玉山的阴阳桃木,那是千年罕见的独有神木,万倾桃林不及其一二,此树阴阳双生互补,不可缺其一。
既然这儿有阴木所制的鸟笼,必然就会有另一只阳木所制的鸟笼。
玱玹眉头蹙了蹙,走到笼前,便看到了一只通体玄黑,嘴喙赤红,翅尖长着双层金花羽毛的鸟儿,正偏着头望着他。
玱玹心中一动,眼珠子不易察觉的在眼眶中跳了跳。
“你们为何把鸟养在王姬寝宫中?”
那宫婢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对着轩辕王。有些紧张:“奴,奴婢只知这是王姬的鸟,上王让养在王姬寝宫中。”
“那还有一只呢?”玱玹不动声色,语气平静的问道。
“还有一只没有在这里,养在大王姬那边。”宫婢道。
玱玹忽然目光一凛,厉声道:“你如何知道另一只养在大王姬那里?”
两个宫婢看见玱玹突变的神色,吓得瑟瑟抖,连忙伏地禀道:“具体的奴婢也不知,奴婢只知道每隔十来年,就会飞一只相同的鸟来,奴婢偶然见王妃对二王姬说,那是大王姬的鸟。”
“然后,二王姬问王妃,大王姬在哪里,”宫婢战战兢兢的说:“王妃就说,他们也不知道,只有这只鸟隔些年就来送信,二王姬当时听着还很遗憾。”
“你们平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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