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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带护送杨家小五房回宝鸡,只是这一队兵士行的方便罢了,他们乃是回西安休整疗伤,又携带了许多卫千户点名要的精锐装备等物。因此自己也是有几辆车的,此时车夫们倒也老道,随着士兵的示意,慢慢地将车子聚拢起来,将小五房三母女围在最中间。善桐胆子大,掀开帘子跳下车去,不多时便将善榴带进车中。大姑娘饶是素来镇定逾恒的,此时也不禁吓得面色白,缩在王氏怀里,微微有些抖起来。
这些太太小姐,平日里自然是娇生惯养,纵然是经过风波,但这样和土匪面对面的时刻,一生中是从未经历过一次。就是王氏一时也都没了主意,母女三人面面相觑,一时谁都没有说话,只听外头亲兵什长——姓白的道,“吃的是胡虏肉,喝的是匈奴血,打的是桂家旗,前头是哪个山头的朋友,亮一亮万子吧?”
他这一说话,上弦声紧跟着就响了起来,善桐掀开帘子往外看时,只见暮色里那群土匪居然一点都没有惧色,心中便是一沉。紧接着果然就见对面的马队也都从腰间端出了黑乎乎的火铳,隔得远了上了膛,也都瞄准了这边。
那火铳样式虽然老了,但声响却极大,一旦击出来,别的不说,要惊了马,这里就必定是一阵混乱。可这边的利箭也不是吃素的,一旦开打,第一轮箭过后,对面至少也要倒下几个人的。也就是因为双方都心知肚明,谁都不可能一举致胜,是以虽然你来我往暗藏机锋地对答了几句,但都却也都没有谁轻举妄动。
善桐得了这点工夫,倒是慢慢地冷静了下来。她前思后想,心中倒是有了主意,将头上的簪环先都取了下来,又低声对王氏道,“娘,值钱的饰都给我!”
王氏的声音都有些颤,“你想做什么?别轻举妄动,咱们听军爷的!”
“军爷们心里也没底呢,”善桐深吸了口气,尽力压抑着心跳,对王氏道,“要是有底,早就打起来了。他们有□□……不是一般的土匪,人又多!恐怕硬拼起来,我们是要吃亏的!越是这时候,他们就越不能示弱……这样僵持下去,万一真打起来可怎么办?还是破财消灾算了!”
王氏还没说话,善榴已经将簪环卸下,拿手绢包了送到善桐手上。王氏左思右想,也只得无奈地长出了一口气,将头上的一对金钗,并金玉团花给摘了下来,又开了随身的小妆奁,取出两个硕大的金镯子放到善桐手上,为难道,“可让谁去送呢?”
这就等于是要从中说和了,万一送过去的时候被对方劫持为人质,能不能保住命,都是难说的事。这等送死的活计,就是吩咐下人们,怕是也无人敢去。善桐撩开窗帘,大胆地望了外头几眼,见几个小丫鬟同车夫等都缩在车边索索抖,心中不由得一叹:可惜张看望江夫妇是押送着粮食先回了宝鸡……
“我去!”她振奋起精神,将饰一捏,火铳往怀里一塞,也不等母亲姐姐回话,便一掀帘子跳下车来。
这跳下车来就看得清楚了,当时天色已经渐渐地黑了,漫天红霞照耀之下,二十多个兵士手里都拿了武器弓箭,将车队团团围住,同远处的土匪遥遥对峙,其实防卫也甚多空当,善桐见此,益下定决心。见白什长吃惊看来,便冲他摇了摇头,朗声道,“前头的好汉,我们乃是自西安探亲回家,与这一队好心的军爷搭伴,身边未带多少银两。车内也没有多少值钱的东西,尽其所有,不过这一包金玉,所值大约也有千金。愿意献上作为买路善款,请好汉们怜我母女孱弱,饶我们这一回吧。”
一边说,她一边缓缓走出,又打开手绢,让夕阳照在手中金玉之上。远处的马群里顿时起了一阵骚动,倒是身边近处,白什长近前低声不悦道,“小姐,快回车里去,这里交给我们吧!”
善桐也压低了声音,轻声道,“军爷,没有十分把握,不如破财消灾算了!”
如果什长有十分把握,早已经下令弟兄们出击了,他迟迟不肯下令,心中自然是有几分怯战的,见善桐神色清朗坚定,自己又已经把话说到位了,便叹了口气,略带无奈地道,“也好,您们金尊玉贵,若是受到惊吓,宪太太要降罪的。”便伸手去接善桐手中的珠玉,一边催促道,“快进马车去吧!免得有事照应不到,那就不好了!”
此时众马贼已经鼓噪起来,似乎也正争执着什么,过了一会,便有人叫道,“对面是哪家的小姐,这样大胆?”一边说,一边都哄笑起来,见善桐不答,又有人笑道,“好!拿过来吧,瞧着你们识趣,今儿就这么算了!”
见白什长要动,为的马贼又叫道,“不成,让小姑娘来送,不然我们不放心!”
一边说,身后一边又是一阵笑,那马贼回过头去怒喝了一声,众人顿时安静了下来。白什长待要说话时,善桐一咬牙也不多言,从什长手中又夺过了珠玉,往前走了几步,叫道,“那你也得下马来拿!”
她这是害怕自己被人掠上马去掳走,众人都能会意。何止对面马贼,就是这里的亲兵们,心中都不由得有了淡淡的佩服:这样紧张的时刻,这小姑娘谈笑自如不说,心思还这样灵动,真是难能可贵。
对面的马贼便也爆了小小的争执,他们声音不大,纵使善桐侧耳细听,也只能听到只言片语,却又都是她听不懂的腔调。她心下不禁有了几分纳闷,又有些隐隐的触动,正要细想时,那头领居然亲自下马,拍了拍腰间火铳,满不在乎大摇大摆地走到了官道上,走了一半,却又不肯动了。
善桐知道他的意思,虽说身后车内不断传出轻响,却也无暇去看,她深吸了一口气,便足缓缓地往前走去,因两边距离尚远,走到近前,才看清楚这头领其实身量纤长,虽说用黑布缠住了头脸,但隐约还能看见一双亮得非常的眸子,正一眨不眨地望着她。自然而然,便散出了一股择人而噬的气魄,好似一头猛虎正张大了口,等着她过去。
虽说小姑娘胆子不小,但这也是生平头一回冒险,可不知为什么,心跳加之余,她居然不觉得多么害怕,虽然心中不断揣想:万一他掳走我该怎么办,万一他要……但脚步却稳健得很,并没有丝毫迟疑。徐徐地近了那马贼,还有几步时,便将手绢打了个结做成个小包袱,抛给了那领。
那头领自然一把抓住,他却没有就走,而是打开手绢仔细地检查起了内中的饰物,善桐伸手入怀抓住火铳,也没敢动——马贼们的火铳,如今倒有几柄是对着她的。她耐心地等了一会,才扬声道,“看过了,便可以行方便了吗?”
那头领抬起头来望了善桐一眼,声音里倒是带上了些笑意,道,“小姑娘,你胆子不小!你是哪家的姑娘啊?”
一边说,一边忽然身形暴涨,探手就来抓善桐。
他是江湖人士,身手非凡,善桐如何能够和他抗衡。但所幸她反应敏捷,身后惊呼怒喝声中,已是倒退了几步,飞快地抽出火铳来,一把顶住了自己心口,大声道,“你再近前一步,我就放枪自尽!拿我的命换你的命!”
那领本已经握住了善桐一边胳膊,如今动作却只能僵住——他们两人已经完全暴露在对方的射程之内。在这个距离内,稍微有准头的射手,甚至可以直贯双眼,若是善桐活着,还能当个人肉靶子,使人投鼠忌器。但善桐一旦放枪自尽,则自己也必无幸理。这个道理,众人也都还是明白的。
一时间,官道上的气氛俨然已经紧张到了极处,那头领还要再说什么时,身后传来了几声粗野的喝声,他便渐渐松了手,高举起胳膊,示意自己并无恶意,善桐见他这样,便往后慢慢倒退了几步。
那人忽然又问,“喂,说真的,你叫什么名字?”
他此时话中已经没有一点恶意,原本凶神恶煞的气质,也早已经不翼而飞,话中居然多了几分惫懒。懒洋洋中,又透出一股颐指气使的意思,善桐看了他一眼,还未答话时,那人又道,“你不说实话,我就派人跟你到你家去!”
“若我说了实话,你不跟到我家,怎么知道我是不是说实话?”她没有多想,就紧跟着反问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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