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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来了。”池净推开家门,讶异的看见母亲穿梭在厨房里。“妈,您今天不是去参加社区讨论会吗?”
内里传来关扭水龙头的声音,一道窈窕的人影出现在厨房与餐厅衔接的门口。
她们母女俩在外形上相当肖似,都是清秀的容颜,都是素净的气质,都是不急不徐的个性。偶尔齐齐走在路上,没有人会怀疑张习贞是她的母亲虽然,她其实只是张习贞的养女。
“会议讨论到最后,区民对于公园改建的议案仍然达不到共识,我觉得再耗下去也是浪费时间,干脆提早回来了。”张习贞在围裙上擦干双手,好奇的瞄了眼挂钟,才中午十一点。“你今天怎么这么早下班?”
“今天是周休二日的星期六,本来就不用上班。我担心几幅参展的作品没收好,才特地跑回艺廊一趟。”她将平底鞋收纳进鞋柜里,走向母亲。“您在忙什么,需不需要我帮忙?”
“不用了。”张习贞温柔的笑了笑,转头绕进厨房里。“我刚刚煮了一锅红豆汤,你到餐厅等着,我盛一碗给你。”
“好,谢谢。”池净拉开一张餐椅坐定,整个早上搬动那些沉重的巨框画作,她的上臂肌已经开始抗议了。
她抬头巡视了屋里一圈,试着用一种崭新的眼光瞧瞧自幼生长的家园。
很难想象她加入这个家庭已经十四年了。这十四年的缘分,起始得曲折离奇。
九岁那年,父亲命丧于一群飙风族的车轮下。对很多很多事情,她的印象已经不深刻,包括父亲的葬礼;包括举目无亲的她最后被丢进一间收容所内;包括在收容所那三年的生活;包括很多很多。
及长之后,她曾翻看心理学方面的丛书,据说人类的记忆会选择性的遗忘一些伤痛。
原来,父亲这唯一的亲人,被她下意识归纳入“伤痛”里。
这是很可悲的事情,一个男人的消失只由他九岁的女儿记忆着,而记忆却敌不过时间的磨损。
反倒是前往警局的那夜情景,一直深映在她脑海中。她可以一语不差的描绘出那间警局,甚至那几个一毛三的长相,当然还包括那个坐在审讯桌前、头低低的肇事少年。
她记得他姓钟,有个外号叫“牛仔。”
当时的情景和气味彷佛生了根似的,紧紧扎缚着她。邻居阿姨尖锐的叫喊、心头无助的感受、对未来的深刻茫然直到今日,偶尔夜深梦回时,她还会霍然从睡梦中惊醒,彷佛重新体验到当时的仓惶困惑。
在育幼院的那三年过得很平淡。既然她已经不是可爱天真的小婴儿,心里自然也放弃了被好家庭收养的希望。反正只要平平安安长到十八岁就好,接下来的路,就等接下来再说。所以张氏夫妇俩的出现让她和育幼院都吓了一跳。
当时张爸爸还健在,一个黝黑壮实的古意人。据他们的说法,她父亲是张习贞娘家的远房亲戚,张习贞辗转从亲友口中听说了池家小甭女的消息,算算自己已经是她在世上最后一个有血亲关系的人,于是征得了丈夫同意后,将她接回家族的羽翼下。
她没有太大意见,因为生活在哪里似乎没有什么差别。
就这样,她成为张家的一分子,生命中多了一位长她两岁的哥哥和一位小她四岁的妹妹。
池净已经记不得自己从何时开始,真正把张家视为自己的家人了。只知道这份亲情衍发得相当自然,正如同张家也很自然把她视为家人一样。她和新家人之所以处得如此融洽,可能是因为性格上的雷同吧!说来有趣,张家目前存续的四个人全都是不愠不火的个性。往往身边急死了一堆太监,他们这几个“皇帝们”还顾着慢工出细活。
但是,她倒还记得头一遭开口叫张习贞“妈妈”的情景。
当时她刚考上高中,而张爸爸死于急性肺炎。在丧礼的过程中,她怯怯地走到张习贞面前,轻声说着:“妈妈,你不要难过,大哥和我会帮忙照顾妹妹的。”张习贞的泪当场迸放出来,没有人明白她究竟是太感动于这一声怯嗫的安慰,或者太伤心于丈夫的去世。
总之,十四年就这样过来了。她上完国中,读完高中,毕业于某国立大学艺术系,进入天池艺廊工作。
时间漫长的像一部平淡无聊的电影,又匆促得像一首未央的歌。
正想着畜事,公寓铁门忽然轰地被拉开,又轰隆一声关起来。
“妈,不得了了!”张家最小的女儿仙恩冲进玄关,直虎虎的煞在她脚跟前。“姊,这么可恶的事情发生了,怎么没有人站出来抗议?”
“小恩,你在说什么啊?”池净讶然的看着妹妹。难得全家最笃信“懒人才长命”
的小妹也有这么急惊风的时候。
“那个空地啊!巷子口那块大空地啊!你们难道没看见吗?”张仙恩气急败坏的跺脚。“这么大一台挖土机停在那里,整个社区的人都瞎了眼吗?”
“小恩,你怎么这样跟姊姊讲话?”母亲大人不悦的从厨房钻出来,手里端了两碗红豆汤。“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一字一句慢慢说清楚
。”
张仙恩重重喘了两口气,先平稳住呼息再说。
“外面巷子口不是有块大空地被大家用来堆放杂物吗?社区共养的流浪狗也都放养在那里。”她比手画脚的讲开来。“我刚从学校图书馆回来,居然看到两辆怪手在空地上清运垃圾,所有狗狗都逃得不知去向。怎么有人开上我们的地盘来撒野,没有人出面去制止呢?”
池净叹了口气。原来事关小妹的心肝宾贝狗,难怪她急成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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