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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机震了许久,黎蘅才想起要接电话。那边传来母亲轻快的语气,打趣着问他怎么还没到机场,是不是和男朋友在家里腻歪得两耳不闻窗外事了。
黎蘅忽然觉得,自己与这些话、这些关于快乐的情绪,似乎已经暌违数千年,它们都已经陌生了,或者大约是从没有存在过。
他记得自己似乎说了医院的地址,也可能没有说,他忘了自己是怎样挂掉的电话。
手术室里有护士跑出来,驾轻就熟地又递过来一张纸,要黎蘅签字。
已经是第三张了。
黎蘅不必看上面的字——甚至不必看到那张纸,只需要看见那个护士,就知道她是来做什么的。
黎蘅控制不了自己手指的颤抖,写在纸上的字歪歪扭扭。
“病人还有没有直系亲属?”护士突然问道。
“我就是他的家属。”黎蘅下意识道。
“病人失血过多突发心衰,需要安抚,没有直系亲属吗?恋人不行。”护士解释道。
黎蘅觉得自己的心被狠狠刺了一下,他抬头看着护士,却见对方眼睛里一派冷静,尽管语气中带着紧急,然而那也是公事公办的紧急,没有半点别的情感。
“他只有我了。”
说出这句,黎蘅忽然就没来由地流泪了。他知道自己流泪了,但不明白为什么。
“他没有别的亲属,只剩下我了。”
护士似乎没想到是这样的答案,短暂地愣了一刻,旋即放柔了些语气,道:
“那跟我去消毒吧,你……爱人,情况不好。”
手术室里弥漫着血的味道,机器运行的味道,还有死别的味道。
医生先抱了孩子给他看。
圆滚滚的一个小孩,身上还泛着初生的红没有褪去,眼睛也还没有睁开,似乎睡得很香,砸吧着嘴。
黎蘅说不清自己的心情,只觉得所有的时间、命运全都脱离了他的掌握在飞转,孩子带着新的希望来,他深爱的那个人,却像是再没有了眷恋一般,义无反顾地要走了。
黎蘅不敢多想,他小心翼翼地把孩子交还到护士怀里,下意识地屏住呼吸,去找那双眼睛——会含笑看他的,深邃又温柔的那双眼睛。
可是他没能找到。
那双眼睛被浓浓的疲惫和垂下的眼帘遮住了——他的简书看不见他。
可他看见了他的简书,隆起的腹部有管子伸出来,管子里源源不断地有鲜血流过,这么多带着温度的、意味着生命的液体,就这样从简书身体里流逝,然而半躺在病床上的人却好像一点感觉也没有,戴着氧气罩的暗淡的面容,甚至不能被手术台上的灯光照得更亮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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