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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李青玥闻声抬起头来,看着月下树旁的俊美之人,抬了抬手,余炎这才走至近前,双手奉上一封密信。风忽然得势一般凶猛起来,吹得树林哗哗作响,公主片刻间便得到了密信之上的全部信息,撕毁了信,随风一扬,迈步走出了树林。
得知宁尘被二弟打昏在地,果然比得知莫王遇刺更令公主震撼,那般温和克制的一个人,起狠来完全变了一个人,也着实令旁观者直抽冷气。“性命倒是无忧,不过活罪难逃,这样烈的鞭刑,亏得这样瘦小之人能挺得过来,没有登时没了。”在公主面前,来善后的谢太医如常地实话实说,“在起凤阁门口鞭打深得人心的宁尘,多少双眼睛都瞧见了呢……高高在上之人也不可能全然无损的……真是划不来。”
凌晨,露泫来至病榻之前,一身夜行衣似乎闪动着皎皎的光芒,宁尘静静地望着她,眼神很温暖、温柔,令露泫移不开视线。
相望良久,宁尘才艰难地说出,“回去吧。”露泫点了点头,叮嘱道,“要活着。”宁尘“嗯”了一声,合上眼,很快就昏睡过去,露泫伸出手,极其小心地擦去宁尘额上冒出来的密密细细的汗,真真切切地感受到近乎窒息般的心痛。
毫无惊险地离开起凤阁之后,露泫一口气潜回惜泓居的寝屋内,这才卸了劲儿,被自己如此大胆、毫无理智可言的行为深深地震撼到了。但她不悔,今夜如果见不到宁尘,确信他还活着,她是无论如何都无法安心的。
灯火之下,公主写完了一封信,起身推门而出,见余炎与如意分别守候在门的两侧,朝自己恭敬地施礼。公主默然无声地将信交予余炎,延着长廊散漫行走,如意跟随而去,余炎要去送信,因此顷刻没了踪影。
惨白的月光拍打着漫长的夜晚,使得游走在壮美花园里的不眠之人显得那般孤单、悲壮。“陛下。”焉汶谨慎地开口道,“夜深了……”敬宗摆了摆手,“朕毫无睡意,不如赏月观星,算一算莫王会否陨落。”
这一刻,起凤阁内的公主与惜泓居中的荀子修也正在抬头望月、以及满天星辰,眼中皆有别样之光。“荀子修。”质子清晰地听到公主的呼唤。“恰逢其时。”自己的声音与似幻听而来的声音叠在一起,在耳畔作响。“恰逢其时。”二人又不约而同地重复了一遍。
虽然有一点残酷,但是人之悲喜本就是不相通的,一位王者的陨落预示着另一位王者的诞生、崛起,星象占测至此,观星之人出了一些低微的叹息,内心涌动着前所未有的情绪的波涛——重返南疆恰逢其时!
一双温软的手轻轻握住了质子之手,荀子修回过神来,于月下端详着妻子的面庞,无需言语,一切皆写在彼此眼中,这样的默契令夫妻二人变成了坚不可摧的整体,永远不会垮塌、离散。
三日之后,莫王离世的消息踏着晨光而至,棠延天子顺势而为,将已娶妻生子的莫荣琛册封为蟾王,且因莫荣琛迎娶的是申国的咏娥县主,所以至此,南疆五国的形势生了重大的变化……
不过无论南疆形势如何演变,医圣与其爱徒赵廷仁都不在意,以医者仁心治病救人才是他们愿行之路。到了正午,一切收拾妥当,廷仁来向父母兄长辞行,准备陪伴师父离开皇都。虞婉约心头虽有千万个不舍,却也没有说出来,只是嘱咐儿子照顾好师父,用心学医,不必挂念家里。赵武州面沉似水,一言不,很明显还未曾原谅过儿子做了北域逃兵之事。赵廷钊见状,只得说想替父母送送医圣与三弟,渭王挥了挥手,算是放行了。
“老师,南先生不在,仁儿尚还年轻,武功阅历尚浅,我想派赵淮一路护持,他身经百战,性格沉稳,您看可否?”临别之际,听闻廷钊此言,医圣婉拒道,“请勤王安心,吉辅护送姨母与妻子去了辉浚县,待一切安排妥当便会与我们会合,再者,棠延天下遍布南家生意,无论走到哪里,皆会有人照应我们。”
话已至此,赵廷钊郑重施礼道,“那么,赵家便将仁儿交托给您栽培了。”医圣抬了抬手,温和一笑,“此一别过,你们兄弟二人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多说几句话吧。”说罢稳稳地骑上一头如鹿的怪兽,缓缓前行。
“父亲还是不肯原谅我。”赵廷仁苦涩一笑,眼中有泪光闪动,“只得依仗大哥替我尽孝了。”赵廷钊抚了抚三弟的肩膀,回应道,“既然选择了行医之路,就好好走下去,父母终究最疼爱你,其实你心明如镜。”
停顿片刻,廷钊纠结着道出父亲嘱托之事,“关于大儒之病……老师可曾跟你谈过?”廷仁倒是不纠结,沉默不语,廷钊也就明白了,仔仔细细地看了三弟一遍,轻声道,“走吧,别让老师等太久。”廷仁点了点头,行大礼拜别兄长,纵身上马,飞快地赶路了。
其实接下来医圣师徒会去往哪里,有心人都能猜测得到——金刚峡谷内住着隐士濮舟,曹鲤将军在此附近镇守嘉佑军营——此二人皆是医圣挂念之人。
夜色深沉,莫名坊中,濮舟与宇文宏焘、曹鲤秉烛夜谈,似乎有说不完的话题,常风则在旁奉茶,规规矩矩,十分得体。两位少年也很投缘,先是切磋了剑法,又一同去了储备草药的仓库,投入地讨论、交流了一番。恶灵兽默默盯着周身覆盖着金鳞的高大灵鹿,越看越饿。
恶灵兽的吼声打破了夜之静谧,两位少年循声而至,见金鹿之角闪着刺眼之光,双目赤红,四肢蓄力,毫不畏惧地与饥肠辘辘的巨兽对峙着。岳勇知沉声喝道,“恶灵,不可无礼!”恶灵兽有所触动,晃了晃龙头,悻悻地钻回自己的屋子里了。
“常先生说,近期恶灵兽似要进阶了,要我小心看管它,为防它伤害光潜,我只得拜求常先生照顾灵马一阵子。”赵廷仁听了勇知之言,回应道,“也是巧了,因水兽近期也要进阶了……看来今夜我们需小心照看它们。”
淙淙琴声自濮舟的书房内传出,如山泉一般流入听者心中,因水兽放松下来,缓缓闭上眼睛,褪去鹿角上的灿然之光,依偎着赵廷仁,似要睡去。两位少年顺势安顿好灵鹿,立在庭院里谛听随心而奏的隐士筝曲。
惜泓居内,质子自梦中醒来,小心翼翼地离开寝屋,在庭院里绕了两圈,耳畔筝曲依然清晰,缥缈大气得不似凡间之曲。他抬头望了一眼明月,调匀气息,徐徐走入书房,坐于案前,借着月光将此旋律认认真真地记录下来。
曲终,濮舟道,“我有一位知音,便是荀子修,虽相隔甚远,却能听得瑾瑜之声。若他日我离开人世,希望你们能将瑾瑜交托于他。”曹鲤凄然一笑,“承基战死沙场,我心已死了一半,若您也没了,我哪有可能留存于世?所以此事交予守珪办理吧。”
此后,屋内安静了许久。师大将军攻破乌顿,为国捐躯,棠延天下为之疼痛了许久。何况绪图尔丹虽一败涂地,再无翻身的可能,然而至少他还活着,一个向棠延战神射出致命毒箭的獠决敌狼,怎么可以苟活于世?!北域将士无一不誓要手刃仇人,祭奠师大将军。
质子仍在书房,闭着眼睛,隐士筝曲在其脑海里重现,让其明了了濮舟之思,于是,某一刻,他睁开眼睛,在又一值得传世的曲谱上写下“遥思浩荡”四字。
“其实人生有许多路可以走,我可以不做隐士,哲方与承基可以不从军,宏焘兄也可以不做医者……”一直沉默不语的医圣听闻隐士的感慨,开口否定道,“不,我们皆别无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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