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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何是罪?不就是怕招来鬼魂?若是点个火盆就真能魂兮归来,钟灵就该在沈氏出宫之前,向她索命。”
善善重新点燃盆里的纸钱,瞥了眼腕上的伤口。
“还是太轻了。”
宫人红着眼道:“都溃烂成这般模样了,主子还嫌轻!”
善善苦笑:“是我在他心里的分量,太轻了。”
宫人这才听出她是觉沈贵人的下场不满意,宽解道:“好歹翟衣的事也查不下去了,只能一并算在沈氏头上。钟美人在天有灵,看到主子为她这样涉险,甚至不惜自伤体肤,知道这世上还有人惦着她,一定也能瞑目。”
善善忽然从地上起身,将手中剩下的半捆纸钱囫囵抛进金盆里,熊熊高焰瞬间烧起,把她的脸映得凄红。
这次,任宫人把火打灭,她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钟灵怕是不敢看我。”
*
自善善记事起,就是教坊司里的一个舞姬了。
她还那样小,才三岁的年纪,几乎是教坊司中最小的舞姬,什么都还不懂。
可教坊司的嬷嬷却说,她这个年纪,身子柔软,学舞是最好的。
好到下腰、横叉,若是哪个动作她迟迟做不了,嬷嬷便会一直不给她饭吃。
好几次饿得前胸贴后背,在院子里嚎啕大哭,嬷嬷只从她身边冷着脸走过:“哭吧,反正日后只需要学舞,也没你开口的地方,哭坏了嗓子倒也无妨。”
忽然有一天起,善善终于不再哭了。
嬷嬷以为她是学乖了,却不知道,是有人偷偷给她塞了馒头。
所谓的讨出去是教坊司里常用的说法。严格来说,教坊司里的人都是陛下的人,自不能看上了就带走,但若是那人在陛下面前足够有分量,要个人,不也就是一句话的事?
钟灵比善善稍大一些,是善善认识的新朋友,学的是筝和箜篌。她的指甲总是剪得光秃秃的,因而便极羡慕善善。嬷嬷让善善自小就开始蓄指甲,善善的手,养得就和宫里的贵人一样漂亮。
不过钟灵也不懂,为何善善已经比许多年纪比她更长的舞姬都厉害了,嬷嬷却还是经常罚她。
她只是一次又一次,把自己分到的粥食、馒头,掰给她一半。
后来善善终于不再挨罚了,十岁的时候,她就已经能跳出让嬷嬷也看得瞠目结舌的惊世舞姿。
她开始反过来接济钟灵,常常将自己的食物分给她。
那些都是钟灵一辈子也没吃过的东西,甚至最夸张的时候,还有从岭南快马送来的荔枝。
是善善跳舞跳得好,主子们赐下的。
那年钟灵十三,豆蔻之年,恰如青梅初熟,也渐渐开始看通人事,才知道原来自己轻易就能吃饱饭,而善善即便做得再好也会饿肚子,全是因为善善将来是要做领舞的,而自己不过是一大堆伴奏的乐人当中不起眼的一个。
善善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嬷嬷冲过来的身影惊起。
不知是不是有谁告密,嬷嬷一下子就抓到了在这里躲懒的二人,冲过来要掐钟灵的胳膊,被善善挡住:“是我强拉她来此的。”
教坊司里有许多老嬷嬷,负责照顾伶人们的起居,监督她们日常训练,其实说起来也就比底层的伶人们稍稍好上一些。而善善如今已经是乐正跟前的玉人。
比如那个当初罚善善不能吃饭的嬷嬷,现在见了她,也需低眉下气。
嬷嬷当着善善的面不敢造次,只能在二人分开后单独教训钟灵:“人家以后有的是飞上枝头变凤凰的机会,可我呢,我只能老死在这教坊司里,将来和我一样,当个最操心不讨好的嬷嬷,一把年纪还要看人脸色!”
一入教坊司,一生都是贱籍,原来这些嬷嬷,曾经也是台上风光的乐伶,如今却只剩下台下的腌臜了。
曲完毕,湘贵人满面羞怯,正要退回下首的座位上,却闻上首有人叹道:“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一曲之间,便可见旖旎风光!”
却正是皇帝坐于中央,温言赞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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