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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卷揉着嘴唇,调笑道:“你重伤刚醒,可别想得太多。”
苏梦枕一双始终聚着光亮的眼停在她身上,并不接话,反问:“你不累?”
季卷一愣,他又接下去理所应当地说:“累了就该睡觉。你有多久没好好睡觉?”
季卷笑:“要和你比最近睡眠,哪怕乌龟都要甘拜下风。我可不是乌龟,我还有好多事没办——有几个被羁押的王爷很是团结起来要刺杀我,我还要找机会吊他们动手呢。你就算对我使美人计,我也必须得走不可。”
苏梦枕瞪她一眼,看样子是绝对不会对她使什么美人计了。
季卷笑得更厉害,把流露出的一星半点疲劳就此藏回笑容里,甚至还问:“我现在看着怎么样?”
苏梦枕答非所问:“好看。”
现在变成季卷接连瞪他好几眼了。她一边瞪他,一边把他往床上推,转换立场道:“你才是最需要休息的人,我可不想婚礼出什么变故。”
她将苏梦枕按到柔软床褥里,笑着亲一亲他不甚满意,因而皱起的眉峰,正要说话,身下人却抬手往她肩膀拂来,要以柔劲将她也扳倒。她笑眯起眼,架手格挡,转瞬已与苏梦枕过了几招,正要将他并无内力的手掌扣住,见他低眼欲咳,手上便缓了一缓,被他如愿带入悱恻梦里。
苏梦枕收了架势,似乎一点都没想咳,只是道:“休息一刻钟,我叫你。”
从燕京启程后,季卷已很久没按身体需求睡过完整的一个觉,哪怕内功深厚,足以随时保持精神充沛,躯体的劳累依旧不可避免。季卷一直觉得自己掩饰得很好,任何人都没看出异常,此时被苏梦枕拉在身侧,坚定意志居然轻易就被腐蚀。
她闭目,一霎就已沉入满床瑞脑香,待晃一晃神,苏梦枕将她从梦中摇醒,神色柔和道:“一刻钟。”
季卷手背搭在眼前。短暂休息的确能将疲惫缓解许多,她沙哑笑道:“你还真不让我多睡一点。”
苏梦枕道:“还有正事要做。”
“是啊,做不完的事。”她叹气,身体已从温柔乡中站起,整理衣服间,听殿外人声匆匆,又怕打扰,压着嗓子道:“十万火急——肃王景王受江湖人刺杀身死,宫中正乱,请速来主持大局。”
季卷系衣服的动作停了,听苏梦枕适时在她身后道:“前朝王爷谋反,有江湖人不平拔刀,是江湖事。”他迎着季卷越扬越高的眉毛,理直气壮道:“江湖人本就该为朝廷做不方便出手的事。”
她一顿,笑眼问:“这是你一定要留我睡一会的原因?也是让你刚醒就忙活了大半天的事?”
苏梦枕不答。他坐起身,她亲自挑的锦绣厚被滑下,病公子拥着温暖梦境,只微笑道:“善后完了,早去早归。”
季卷推门往夜色中行去时,嘴角尚带笑。她走出几步回望,见寝宫内灯火拨亮,人影举灯起身坐回桌前,也一副要挑灯伏案的模样,甚至叫她怀疑起他已忍了很久。她笑得更灿烂,与下属一道往那两位谋划刺杀反被杀的王爷府上走,走得再远,依旧能感觉到身后灯烛暖意融融。
清洗
东华门外,市井最盛。过去宫城中贵人派来采买的僮仆宫女往往挤满早市,京中富商,也总以时令饮食、金玉珍玩罗列。等季卷入了京,宫中显贵们一时对前景惶惑,日常遣来采买的人数锐减。
要只是惶惑,在这开市也依然有得赚。贵人们习惯了奢侈,日常花销再减,也依旧是常人眼中的天价,直到前几日夜间,从宫中拖出一二十具尸首,血染长街,整个大内,突然就如惊弓之鸟,闭门闭户,如今连敢于遣人出来采买的人家都少。
也由此,聚在东华门外的商户,对这位新进入主的燕王颇有些微词,只觉得她大军入境,好消息不见一个,自己过了半辈子的生活却全被她打乱了。
不满之余,当然也没忘聊起那些个地上血还没洗净的王公贵族。燕军对这些尸体有一套说法:肃王景王意欲刺杀季卷,行事不密,居然被江湖人所知,有无名之辈,便拿此当了投名状,提着两位王爷人头,去投效了金风细雨楼。
这简直就是不加掩饰的清洗!
就连暂未退位的赵桓都忍不住为两位弟弟的死亡告问季卷,当夜跳脚咆哮,质问季卷“保全始终,莫非虚言”的声音,连宫人都听得清楚。
季卷倒不含糊,责问病中初醒的苏梦枕立即把刺客交出,一副要秉公执法模样,结果刺客还未下狱,两位王爷府中谋乱的证据忽然就自觉浮现到了众人眼前。
季卷拿了人证物证回宫,见到赵桓时依旧和受质疑时一样温和微笑,惊异询问:“如此大动肝火,可知他们私下谋划?”
赵桓还有什么好说?他甚至恨不得把自己的质问原路收回,顺带把血缘关系也一并收回了。刺客成了拨乱反正的忠义之士,两位王爷反成了叛逆,始终没烧进宫城的杀债滚滚而来,杀得早有准备,杀得毫不留情,杀得宫城噤声。
也就杀得这些贵族连正常生活都不敢,生怕又引起这位杀神注意。
萧墙之变,又不涉及大内以外人员安危,便总能引发好事者无数猜想,尤其这些东华门外商贩向来与宫中有些联系,捕风捉影来的真相更使他们热切。
有人不吝于对季卷加以阴暗揣测,怀疑此事从头到尾都出自她的手笔,要斩断所有略成气候的赵家子嗣。这显然是大多宫中勋贵的想法,传到宫外,就更显言之凿凿,此时冷笑着道:“真以为一个女人懂什么忠孝节义?嘴上说改天不必换日,实际上呢?入京还不到一个月,就已经大开杀戒了。别的那些承诺难道就能相信了?什么不影响生活,我们的生活哪个没被影响?白天心烦,晚上也烦!曲院街、马行街的妓馆舍都被关停了,那群女的哭哭啼啼,被一长串的带走,鬼知道带到哪儿去,反正就是不让我们去寻乐!要我说,怎么宫中这么多贵人,都还不反了她?这位真要当家,还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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