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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启听见沉雎对他说:“去吧,往下走,走下这个坡,再往前走二十分钟,穿过前面那片疏林。”
“这是——什么地方?”凌启环视四周,身边斜枝歪木都长得嶙峋可怖,表面覆着厚厚的藓类。
脚下地势是微微倾斜的,他想要扶着沉雎保持平衡,却被拒绝。沉雎只是托了他一把:“这是你说要来的地方。”
“我说要来……?”凌启晃晃脑袋,迟钝地眨了两下眼。
“你的家人,凌航,就在那里。”
就像是梦游一般,肩膀被轻轻一推,凌启双脚就顺着坡势往下走了好几步。
沉雎说:“自己去吧。”
凌启脑子还混沌着,脚步踩在落叶中,一步步皆似棉花。路仿佛是精心挑选般的平坦好走,以至于他走完了二十分钟,走到疏林之前了。才真正清醒过来。
凌启揉揉眼睛,回头,坡上的密林挡住了一切,看不见他想看的的那个身影。
“我不想一个人走。”凌启喃喃。
可惜已经没人听见了。
稀稀疏疏的林木过分安静,在秋冬燥风的搔刮下,枝头已经不剩多少枯叶坚守,视野难得开阔,还没完全穿越树林,已经能在树干与树干的间隙中窥见林的那一头。
林的另一头不是林,是空地,空地景色熟悉,还有更熟悉的,是那前头立着的一个纤细身影。
凌启心跳有一瞬间就失序了。
他迈开长腿疾走了好几步。
近了,从树干后头绕出来,迎面猛地撞上一双灰雾雾的眼。那双眼形状很像凌启,尤其是眉尾死气沉沉的弧度,是凌启过去曾无数次在镜子中瞧见过的弧度。
凌航在笑,笑容淡淡的,但也能从中找到半分甜美:“哥哥,你终于来了,天刚亮我就在这等你了,没想到你在那头睡了两个多小时。”
他比上次见到有肉了一点,脸色也不是那种病态的白了,只是不知为何,精神状态却明显不那么好,像是年轻的身体里住了垂暮枯朽的魂。
凌启于是又一次手足无措了。他看着凌航,想往前一步,迈出脚却又犹豫,忽然回头试图寻找沉雎,也没找到,挠挠头,甚至希望眼前只是自己醒前的梦。
可偏不是,眼前是真真实实的凌航。
他想不起来其他的了,只想得起来干巴巴的问候:“你过得还好吗?”
“好呀,但也不是很好。”凌航转身,回头冲凌启招手,“别紧张,‘他’已经走了。走吧,哥哥,我们进去说。”
第89章
枯叶沙沙作响,是一前一后的脚步声踩出来的旋律,好听治愈,也规律得有些催眠。
凌启视线越过凌航眺望前方,二层别墅就藏在参天树群的林荫下,屋顶上盖了一层黄澄澄的落叶。还是梦里的模样,只不过几年前被邑损毁的外墙已经做了简单的修补,金属窗框沿外墙流下的锈迹更长了几厘米,墙根缝隙钻出来的灌木变得又高又茂密。
凌启问:“岐槡呢?”
凌航回头,颈侧衣领松动,隐约露出一部分线条惊悚的灰绿色图腾。
他轻轻道:“他在啊。”
凌航不明意味地笑:“它一半在我身体里,另一半……在家里等我们呢。”
凌启不知道凌航是什么意思,唯有不安的直觉坠得心里猛然一沉,砸碎了此前种种乐观。
但他很快就知道了。
跟在凌航后头踏进别墅大门,没有回忆里那微微泛黄的木香,只有阴湿空气扑面而来,颠覆了凌启对这个地方的所有认知。大厅里的家具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张老气横秋的木架床就那么停灵似的摆在正中间,垂挂的纱帘半开,隐约可见里头有什么不成人形的“东西”在蠕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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