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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在女孩身后的女人抹了抹脸,朝着老师们轻轻点了点头。
昨天主任曾来通知过,说是沈鹤老师的妹妹沈柳今天会来收拾遗物,但他没说沈老师的孩子也会来,老师们有些不知所措,纷纷上前围住向苒,怜爱地哄着她,拉着她的手,问她今天下雪冷不冷,要不要喝点糖水。
一旁的老师听见,递过来一块巧克力。
向苒安静地站在那儿,不哭不闹,一声不吭,谁安慰她都可以,但谁问她话她都不理,只是用小鹿一样的眼睛看向妈妈坐过的办公桌,没人知道这个突然丧母的孩子在想些什么。
沈鹤原本是原礼七小的英语老师,一年前和学校申请参加帮扶计划,调到了师资困难的山塘小学,山塘小学位于城郊,交通不便,她十天半个月才能回家一趟陪陪孩子,前几天在路上出了车祸,人没救回来。
或许是因为赶上下班点,车太乱,又或许是因为冬天路上滑,不好走,总之年纪轻轻的人就这么走了,扔下一个还在读小学的女儿。
老师们不敢让学生知道,只说沈老师调走了,去其他学校了,关上门才敢谈论几句。沈鹤人很年轻,长得也漂亮,调来后负责五六年级的英语,学生们都很喜欢她。她前两年离了婚,前夫也有了新的家庭,这回出了事儿,孩子怕是要送过去养,不过听说孩子家里怎么也不肯同意,前后打了好几架。
沈鹤任教不久,留下的东西不多,桌上除了教案,只有几本书和一叠没批完的试卷,靠近窗台的位置摆着学校发的不锈钢水杯和一个粉色塑料相框,相框是拍大头贴的店铺赠送的,里面装着她和向苒的合照,母女二人在花里胡哨的彩色爱心框里比着剪刀手,一个嘟嘴做鬼脸,一个开心地仰着头,都是灿烂的模样。
老师们帮忙把桌上的东西整理好,询问沈柳:“那个,小沈老师还留下一盆花,不过我们照顾的不好,已经枯死了,还剩下一个花盆,你看要不要一并带回去?”
花盆是陶瓷的,一臂宽,抱起来有些重量,里面的土已经被倒掉了,表面被人细心擦拭过,干干净净的。
沈鹤擅长养花,早些年在家里阳台上弄了个小园子,一到这个季节就要种些酢浆草迎春,不过自从离婚后,她便没了兴致,阳台也成了个堆积旧物的仓库。
沈柳和花花草草没什么缘分,向来不会这些,思考片刻后开口:“算了,留在学校用吧,家里也没什么地方放。”
一旁的老师点点头:“好,是太重了,也不方便拿。”
大人们说着话商定,默不作声的向苒却突然走上前,爬上椅子直起身,费力抱住了沉甸甸的花盆。窗台太高,她又没什么力气,稍一动就被拉扯着向前砸去,眼看花盆要撞到墙面,她连忙用胳膊抵挡,夹在中间的腕骨被重重碾压过,传来尖锐的疼痛。
近旁的老师想要帮忙,她不肯,沈柳伸手去接,她也不肯,咬牙忍着疼,跌跌撞撞爬下来。那个素白花盆被她紧紧抱着,像是个珍重的宝贝。
给她拿巧克力的老师不知从哪找来一个蛋糕盒,轻声细语地对向苒说:“我们班学生过生日,刚好有个蛋糕盒,阿姨帮你把花盆装在这里面,好不好,省的碰坏了。”
向苒没说话,犹豫片刻把花盆放在了盒子里,又把整理好的书本杂物一并塞了进去,蛋糕盒瞬间变得满满当当的,沈柳想要伸手去抱,向苒仍旧不肯,推开她的手艰难起身。
除了收拾办公室的杂物,还有一些交接手续需要处理,学工办的老师带她们上楼,沈柳进了办公室,留向苒在楼道里等。
窗外正在下雪,立冬的雪并不大,轻轻柔柔地笼罩着人间,两个男生抱着几十本练习册路过,其中一个嘟囔着抱怨:“周六还要上学,烦死了。”
另一个倒是想得开:“没事,下周就可以少上一天了,我妈说带我去赶集。”
“那也烦,为什么非得周一消毒啊。”
两个男生说着话走远,向苒靠在窗边看雪,没人注意到这个面生的女孩。这会儿是第二节课课间,学生们没有等来上操的广播通知,纷纷从教室探出头,楼道里逐渐热闹起来,不断有人从向苒身后跑过,带起欢快的、年轻的风。
四五个男生冲进雪地里打雪仗,薄薄的积雪承接不住如此厚重的快乐,一碰就化成水,无论如何也攒不起来,大家干脆抓起雪往天上扔,胳膊用力挥舞着,在半空中画出夸张的弧线,像闪烁着绽放的流星。
越来越多的人冲下楼,不知道从哪儿传来张扬的叫喊,手拉着手上厕所的小姐妹听见动静,趴到窗口往外看,一个立刻变了脸色,另一个则坏笑着戳戳同伴的胳膊:“哎呀你看。”
女生捂着耳朵逃跑:“我才不看,走了走了。”
“那不是那个谁嘛。”
“你讨厌!快走了!”
向苒在一片热闹中缓步向前,汹涌的人流中,她抬着头去看墙上的画,整面墙贴满了三年级卡通绘画比赛的优秀作品,第一名是奥运五福娃,第二名是江流儿,在这之后还有莲音法音、亚梦、越前龙马......
五年级二班的大门上挂着一面流动卫生小红旗,沿路几间教室的后黑板上,都写着预防流感病毒的宣传标语,路过政教楼大厅时,向苒看见了一排冬日里盛开的花。
有杜鹃、风信子、还有仙客来,都是学生们带来的,花盆里放着一张明信片,写着各自主人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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