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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打量这孩子，忽而觉得很有趣，便张口问：“你一直这样？”然而嗓子哽住了，没发出声音，隋白似乎见他要说什么，便微微倾了倾身。

宋嘉望着他，笑容定格在了脸上。

隋白仍是沉默聆听的态度，

客厅中，他原本藏在阴影里的面孔在月光下重新清晰起来，然而却不是两小时前清秀少年的稚嫩模样：舒展的线条，漆黑的眉睫，挺拔的鼻骨，优美的下颌……无一不显出了青年男人的模样。

他仿佛在两个小时内完成了一个人十年才该有的蜕变。

月光幽白，宋嘉望着对方英俊而轮廓深刻的脸孔，与他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眼睛对视着，大脑一片空白。

隋白仍是无动于衷的，他礼貌而淡漠的问：“对不起，刚刚没听清您的话。”

宋嘉张了张口，嗓子干涩：“……你的模样……”

隋白无声的注视着他，片刻后说：“我无意惊吓你。等到十二点时，我的身体生长会停止在三十岁的样貌上，因为那是生命力的鼎盛时期。我一共会拿走你五十年的寿命，也就是说，我可以保持生命力的巅峰状态三十五年。”

宋嘉艰难的问：“……你说什么？”

隋白的目光像羽毛一样扫过他的脸，没有说话。

此时已经十一点三十五分。

宋嘉此时才终于相信，原来对方说要拿走他的时间，竟然是真的。

还有二十五分钟。

他直直盯着隋白，半晌才问：“你是怎么做到的？”

隋白平心静气的回复说：“你指的大概是拿走别人时间的事吧。”他的清瘦修长的十指由平摆转为交叉，姿态从容又淡静，“其实这并不是我主动要做的事情。”

宋嘉困惑的望着他。

隋白道：“我天生能夺走他人的寿命，因此出生时我母亲就因此而死。”他的声音平静到有些使人发冷的地步，“一千多年前，我还不懂得如何控制自己，不到四年间，除了我自己，隋家所有人也都衰竭丧命。后来又过了几百年，情况就稍微好了些，直到现在——”他似乎斟酌着，做了个冷淡的结论，“我过的还可以。”

宋嘉感到有些浑身发冷，他想抬手擦擦汗，却觉得有些气喘吁吁。

隋白望着他：“你体内的器官都在衰竭，现在大约如同七十几岁的老人。”他抬起手，看了看表，“很快我就会达到巅峰状态，可以控制自己不将你寿岁吸尽。十二点时，你还可以选择用□□自杀。”

宋嘉脑中嗡嗡作响，他试图再说些什么，但是却只是僵直的坐在沙发上。

十分钟后，面容已显出几丝成熟男人韵味的隋白自沙发上站了起来，此时此刻，月光勾勒出他修长的身躯，那件原本稍嫌宽大的松绿长大衣此时如同量身而定般自然的贴合着他的肩脊。

朦胧夜色中，宋嘉听他仍彬彬有礼又温文冷淡的说：“再见，走好。”

阴阳印

田文青向来是骑自行车下班回家。这一日下午五点半，他准时溜达出了合力大厦，在公交车站附近的路边架上瞄准自己的座驾，上前开锁提车。

车是充四百块钱话费赠送的折叠款小轮自行车，大老爷们儿蹬起来倍儿秀气。秀气的田文青伴着汽车尾气潇洒穿过自行车路两侧的绿槐树，猛地大眼一瞪，脖子一抻，嗓子眼里嚯嚯两声作响，嘴唇一紧，登时将一口稀痰喷出两米远，直奔身侧人行道而去，可巧道上一个老头猝不及防间，惯性的向前迈出了一脚。

啪的一声轻响，那口稀痰在跟红砖接吻之前，黏在了一只踩着青布鞋的大脚上。

老头维持着迈出一步的姿势，默默的低头看了看脚，又扭头去看田文青。文青哥虽然随地吐痰，但多少还残留了一点文明人的意识，见状一条蜷缩在折叠自行车踏脚上的大腿向地上一支，停车点头哈腰：“哎呦对不住啊大爷，我这没看着您呢。”他从兜里掏出一坨卷成卷的卫生纸，撕下一块笑嘻嘻道，“您擦擦？”

田文青此时定睛一看，才发现这老爷子不一般啊。一身青布道袍，胸环八卦，袖笼乾坤，鹤发童颜，眼泛精光，就算不是世外高人也必须是神棍中的佼佼者。老爷子这厢也打量了田文青两眼，忽然就撸须微笑了：“小伙子，我看你骨骼清奇，灵胎不凡，在我道上大有不可限量的前途啊。”

田文青闻言二话不说，把卫生纸往他手里一掖：“我急着下班回家吃饭呢，咱回见啊，大爷！拜拜！”长腿一蹬一缩，蜷在折叠自行车上顺风溜之大吉。

半个小时后，他把自行车在楼下一锁，几步窜进黑黢黢的老式楼房门洞，又是吆喝又是跺脚，把一楼走廊里的电灯泡吓唬的滋啦啦一亮，紧接着噔噔噔的爬上四楼，开门回家直奔厕所。他住的老楼房着实有了年头，乃是从他太奶奶那里继承下来的，进门玄关一鞋架，迎面又窄又暗一条小走廊，左右各两间屋，尽头一扇漆色残旧的小门紧紧闭着，是一间小杂物间。厕所在右手边第一道门里，田文青此刻一手拍亮了灯泡开关，溜进去掀开马桶盖子，脱了裤子要尽情一尿。

他微微眯着眼酝酿片刻，低下头准备把发射端向着马桶中心聚焦一下，然而就是这一眼，让他那一大泡尿瞬间缩回了膀胱里，文青哥双腿一冷一夹，硬邦邦的僵直在原地。

从马桶存水的小洼里，忽而涌出了一股细长黑发。

那头发黑的让人有些发憷，泡在水里越涌越多，头发湿漉漉的缠结在一起，搅翻着溢出了马桶，好像水浮起了一颗长发散乱的人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