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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廿五章粉黛红颜下（第1页）

高楼目尽欲黄昏，梧桐叶上萧萧雨。

昨日太皇太后已命人打扫了乾清宫的西暖阁，说是备以两位妃子日后侍寝之用，她对此事倒还真是上心，竟还亲自吩咐宫正司了。

想到这里，便没了心情，我重重扔下手中的珠钗，凝着镜中的自己，“打扮得再美又有何用，很快，他的心就不在本宫这儿了……”屋中依旧只有我空洞的声音，如怨如慕，如泣如诉，哀怨长流。伴随着的，也唯有珠玉流苏碰撞的声响，清脆如风铃般好听，就像他的声音，那般融人心神。

“你说，皇上他会不会变心？”我轻触镜前的凤冠，沉声问道。

云袖仍是垂首为我挽髻，淡然一笑，“娘娘怎可这样怀疑皇上，皇上即便是临幸了谁，那心里，想的也定是娘娘您。”“你就这么肯定？”她停下手，顿了顿，“且不说皇上幼时命运多舛，早看淡了群妃争宠，就已厌倦尔虞我诈，勾心斗角。何况皇上心中也只有娘娘，每每娘娘失意时，皇上总是伴在左右，论是如何也要哄得娘娘笑颜，皇上对娘娘，真的很上心。”“有些小事，娘娘或许并不以为然，可奴婢们几个都是看在眼里的。不知娘娘可有留意过，皇上他从不召娘娘去乾清宫，每每你们相见，都是皇上来坤宁宫的。皇上每每闲暇之时，都会来此与娘娘谈古论今，赋诗舞曲，甚至有时还会亲自为娘娘端茶倒水

，梳妆打扮，描眉画面，娘娘可知，一个男人，只会为自己最心爱的女人描眉，皇上曾说过，娘娘定会是他这一生中最重要的女人。”经她这么一说，我倒真的从未注意过这些事，想来真的是我多心了。

“有件事，定是娘娘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她宛笑，“娘娘定还记得那时您出宫遇险之事，皇上接到汪直传信，不顾性命之险只身一人前去救娘娘，为了不让娘娘受到伤害，不惜挥刀自缢，如此可见，皇上对娘娘，可谓用情至深，娘娘若是再有想法，那便真的是不相信皇上，不相信你们的感情了。”我恍如觉悟，不予答应，只莞尔一笑。

“柔儿”，身侧一声轻唤，扰了我的思绪，我呆呆的凝着他，他身着冕服，头戴金冠的模样，无疑是最叫人景仰的。

方才与樘去清宁宫请安，又遭了王太后一番冷嘲热讽，我是当真不知何处惹了她。

忽见一个宫人抱着衣物匆匆忙忙的冲出来，许是因太过焦急，竟生生的撞了樘的左肩。张皇的看了一眼，当即跪下了，“奴婢纪蓉，叩见皇上，娘娘，方才无意冒犯，求皇上恕罪，娘娘恕罪。”樘确是宽容大度，“无妨，你下去吧。”纪蓉抬起头来冲着樘露出一笑，我瞧着却觉着她有些眼熟，“谢皇上，谢娘娘。”我竟没发觉樘的神色是那般欣喜，凝着纪蓉目不转睛，“你是谁？”“奴婢…纪

蓉。”“你不是汉人，你是瑶族人１“回皇上，民女是广西贺县瑶族人。”“广西贺县，瑶族，纪姓……”他低声呢喃，语罢，露出浅浅笑意。

见他如此，我自是不悦。

广西贺县，瑶族，纪姓，若是我记得没错，樘的生母纪淑妃便是广西贺县瑶族人。

除我之后之外还从未有一个女人让樘体现得这般干脆，他的笑意那般美好，只怕是此人日后会危急我的地位。

还没缓过思绪，便听得他一声令下，“喜子，速速为朕拟旨，朕要封纪蓉为淑妃１我一惊，别说我心中本就不答应此事，就是情理上，此事也不合乎礼法。纪蓉亦是瞪大双目，眸中尽是不可思议，“谢…”她正欲福身作揖。

“等等！樘，此事怕是不妥吧。”“何处不妥？”他微拢眉峰。

我本以为樘明白了我的意思，却不想他竟这样问我。我侧目瞥过纪蓉，思虑了一番，“按照常理，宫人若是要册封，当从九品夫人做起，即便是正二品的婕妤，也尚有不妥之处，又何以能直接册封为尊二品淑妃。”“到底给个什么名分地位，当全凭皇上处理，皇后娘娘您又何故这般阻挠，奴婢自知出身低微卑贱，可再怎么不济，也受不得这般屈辱啊”，她低声呜咽道，神色甚是委屈娇弱。

“放肆，纪蓉，你这话可是说本宫以上欺下，妒忌你一个小小的宫女！”她忽的就地而跪，“奴婢不

敢，奴婢只是想求皇上为奴婢做主，并无冒犯娘娘之意，求娘娘明鉴。”“好了！我不过是想封她个淑妃，何至于如此，大不了，我不册封她便是，你又何必在此咄咄逼人！”我眉心一震，我本无心于此，不过是想揭露纪蓉的真面目，却不想，今日终于听得了樘的心里话，原来这一年来，我在他心中，不过是个善妒的小人。

我强扯出一丝苦笑，冷冷应和，“皇上恕罪，臣妾今日身子有些不适，恐不便在此久留，臣妾告退。”语毕，我当即转身离去，只闻得身后一身叫唤，“柔儿！”“柔儿……”噩梦中忽闻樘急促的叫唤，他疾步走来，轻抚我额头，“可是梦魇了？”我坐在床头，平静的凝着紫檀桌灯，“皇上不在西暖阁歇息，来臣妾这里做什么？”“我在乾清宫批完奏折，当然就得来你这里了，难不成我还得一个人睡在乾清宫？”“皇上怎会是只身一人，整日里想着陪伴您的人可多了去了，况且皇上今日要册封纪淑妃，为何不召她入西暖阁侍寝？”他黯然，走至我身侧坐下，执起我冰冷的手，“柔儿，你不要这样好不好，你这样叫我心里真的很难过，很不舒服，你知不知道。”我当即挣脱开他的手，“臣妾愚昧，不知皇上言外之意，可是在怪罪臣妾，是，臣妾确是犯了错，叫皇上难过，叫皇上不舒服，那不如皇上就赐

臣妾一死！”“你……”“皇上可是觉得臣妾不可理喻，无理取闹了，是，在皇上心中，臣妾就是一个小肚鸡肠的女人，既然如此，那还请皇上收回凤印，臣妾这般善妒，实在不配当皇后！”我侧目，“云袖，去把本宫的凤印拿来１“这……”见云袖踌躇，樘忽的呵斥，“你们都下去１“是。”“可是臣妾而今的身份没有资格再使唤下人了？”我冷笑，“既是如此，那臣妾自己去拿１他扯住我，我自是一把推开，“你走开啊！不要碰我１找了许久，都不见凤印，也不知为何，平日里总能记得，今日这般情急，却是怎么也找不到。

“在放玉笄的小抽屉里……”我顿了顿，才走去取出凤印，交于他手上，“多谢皇上这一年来给臣妾这般荣贵的身份，而今臣妾已再无资格享受，这凤印，今日就此交还给皇上，从今日起，臣妾便不再是皇后。”“此事不是你一人就能决断的，到底如何，得听凭我做主１他猛然扔下凤印，着实惊了我。

“可若是臣妾不愿当皇后，皇上又当如何１“我绝不允许！只要我在，你就永远都是皇后１“可我不愿意１我亦猛地扑落几案上的茶具，“你又能奈我何，杀了我吗１我冷噗，“是臣妾疏忽，而今臣妾已不再是皇后，这坤宁宫，自然也没有资格住，皇上莫要怪罪，臣妾这就搬去冷宫，绝不碍着皇上的

眼。”语罢，我疾步走出屋子。

“娘娘１云袖与瑾琉忽的跪倒在殿内。

走至殿内，才发觉殿外已覆了厚厚一层雪，一层单薄的睡袍，怎抵得住这风雪。不知不觉，全身已冻得麻木，忍着严寒，一步一步走出殿外，当真是举步维艰。

凝着漫天的未央，才后悔出了屋子，我这又是何苦，乖乖的随了他的意不就好了，而今再想回头已是望尘莫及……

忽觉一阵温暖，起初是一件斗篷，后来……后来就是一个怀抱。

“不要闹了，跟我回去，我承认，今日确是我的错，原谅我，好不好？”我依旧是冻得瑟瑟发抖，微微侧目，颔首不答。

屋中多升了两只暖炉，裹着被褥，确是暖和了许多，我坐在榻上，垂首凝着被褥，方才一时冲动对他又打又骂，还跑出去，这会儿让他抱回来，确是有些羞愧。

“我今日看重纪蓉，完全是因为，她与我母后确是有太多相似之处。”“这世上，怎会有如此巧合之事，你就不觉得，她的身份，或许是假的，或许，她是旁人安插在宫中的眼线，想以她的身份博取你的宠爱，留着她，日后定是个祸患。”“我知道，可我就是不想认清事实，且我今日要册封她为淑妃，确是有这层缘由，便是太巧合，我才想以此来揭穿她的身份，引出幕后主谋。”我愕然凝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和微微耸起的眉头，烛光下，冷峻与炽

热，毫不相冲，俨然一副天子的风范。

憋了许久的话终于还得说出口，即便有再多的不情愿，也终究还得认清事实，错了就是错了，没有什么委屈可言，“是我太小气，容不下旁人，看不惯你多留意旁人一眼，你怪我吧”，我垂首。

他浅笑，缓步走来，“那就证明你爱我。是我事先没有同你商议此事，我又岂能怪你，此事倒也不妨事，无论她是淑妃与否，终有一日，那个幕后主谋都会浮出水面的。”听他这番言语，我才释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