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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杀了我们,你就等着吃牢饭。”赵本逵一边跑一边喊,然后逃之夭夭。本红跑的方向不同,该是跑去白面金字的老宅找姥姥或者更远点的姑姑家了。
那晚孩子们相继回来,等着挨打罚跪。恰今是周日,每到周日村里的老少幼得闲的都来看电视,电视机搬到大厅供案上,长凳方凳矮凳在厅中央摆放着,聚拢一屋,众人一边看电视,一边看五个乌黑脑袋跪成一排,只听易绍钦笑道:“跪一排,个真是比电视还好看。”登时屋内笑成一团。
那一晚毛毛清楚看见大姐脸上那麻木的,坚韧想要逃离的脸,她厌倦了父母随时上演离婚的闹剧,厌倦婆媳之间那嫌怨的关系,厌倦和弟弟妹妹被父亲打成一团,当着邻里和亲戚的面跪成一排,受够了,受够了!她是最大的一个,承受着巨大精神压力。每天闭上眼睛就能听见赵书记那无止境的唠叨,看见凌老太阴晴不缺的脸,看见父亲那猛兽般残暴的脸,以及母亲冰冷置之不理的脸。无论在哪一个影子里,她感受到的是无穷无尽的悲怮。
这个家使她难以喘息,她扭头望着妹妹时,突然听见本红说:“大姐,你毕业走了我也跟着你走”!
3
展眼已到了农忙时节,赵荣芝也停工在家务农,而他却是个四体不勤的,家庭劳作全然不管。偶尔跟云秀一起下田,他总拔草,拔的都是不碍事的草,云秀让他挑扁担,他拔草;让他施肥,他拔草;让他拔田里的草,他偏站在田岸上拔草;让他拔园里的草,他偏拔园外的草。一起下田时,他总是站在田里和人闲扯,路上无论遇见谁都要长篇大论一番,把劳动量全部推给云秀。
早些年凌老太当家,农忙期间雇有帮工,五块一天包食,门口有排着队伍的篾片。在当年,一桌大鱼大肉好酒才是篾片喜爱,凌老太又好客,总是好酒好肉招待,宁愿自己人勒紧肚皮也要让客人吃饱吃好。如今,赵书记和凌老太齐齐退休,家里人口多,负担重,请不起帮工,况田地多,赵家除了超生黑户两个孩子外,都分有田地,足足四亩一。
种田要塘,在诺大的椭圆形稻田中央,有一条长长的溪流贯穿整个埠村,从东流向西,河流的上端是陈倒塘水库。赵家那四亩一,有途经柳树塘的六分,高笋塘的八分与六分,菱角塘的一亩一,直到下游的八分,其余就是靠大路的两分田。
这日,赵家大大小小都参加农忙,只留凌老太忙厨,毛毛看家。吃了早饭,孩子们随着大人大阔步往椭圆形稻田里走,身上都背着农具:禾缚禾篮禾担杆、羊头鹳嘴铁锄头,犁头犁壁并犁箭,山锄铁耙田镰刀。
发白的太阳,一点风也没有,一切生物都被蒸腾着,成群的麻雀鸟沿着阶矶走,时不时飞进谷里啄食,被躺在一旁的猫看见,锋利的爪子扑上去,鸟雀和稻谷一齐飞出去了。这时毛毛便赶猫,猫伸伸爪子犀利望着鸟雀不紧不慢的啄飞出去的谷子,被一旁炸裂的黄豆吓飞了。
毛毛不仅看家,还要把稻谷摊在门口院子里晒,凌老太教她用九齿耙翻稻谷,说:“耙谷要像写字样一笔一笔。”毛毛耙完又爬上新楼翻耙,站在全村最高处看,每家的楼顶上、院子里都是金黄,都有鸟雀在飞,望着一层一层的金黄,她坐着发了一回呆。
忽挂钟响起,又听见凌老太的衣柜迸裂响声,她飞快跑下楼,趴在凌老太的窗口看,她正把红澄澄的橘子粉往壶里倒,一阵凉森森甜丝丝的香味飘来,旁边又有一锅冰镇过的绿豆粥坐在菜篮里,盖着湿毛巾。
半响,凌老太将毛毛叫到身边,把军壶挂在她身上,又把小锅递给她,打发她送去给赵书记,命她先走,凌老太把门锁上,也出门了。
毛毛远远看见母亲在田里割稻谷,她不敢停步,凌老太也正向这边走来。
云秀正不动声色的弯腰,砍割,稻苗齐刷刷被她牢牢握在手中,直到手中达到一捆的数量将尾部缠住打结,接着有条不紊的叠放在高篮里,再接着割另一捆稻谷,弯腰,砍割,打结。
她冷眼瞄着荣芝,他在田里不紧不慢的拔草,像一只闲鸟,时而飞来骑在她脖子上,时而又飞到田岸对着她叽叽喳喳不停叫唤。在田里他把自己当成看客,他只负责协调孩子们,旁观监督这里的人们。
当云秀旁边两个高篮垒不下时,她高声喊:“荣芝,你担去禾坪打谷吧。”
荣芝夸张笑道:“做不得,做不了,我这个每天坐车子的腰,担不起来!”他仰着脖子望天,时而琢一颗丰盈的稻谷,咯咯笑个不住。
云秀冷眼又瞄了一下,一面肩扛着扁担在两篮间蹲下来,轻声骂道:“楞死尸,楞在这儿,一点忙都帮不了。”她“嘿”了一声在两高篮间站起来,齐她身高的稻谷在稳健步伐中晃悠着,在田埂走时远远看着犹如勾肩抱背的三个人。
埠村的每个小组都有一片宽大的禾坪做打谷场,每家每户被分得一块地,一边收割一边打谷子,远远望着,是一块巨大的白馒头。
毛毛朝打谷场走去,越走越近,声音越来越响,打谷机响,风车摇声、拍打声、翻耙声、叫喊声、热火朝天。只见赵书记浑身蛮力在打谷,咬紧他下垂的厚唇,一上一下,那谷粒满地都是,打完稻草向高处一扔,被扔的稻苗越积越高。
毛毛把碗和壶递给赵书记,然后在很高稻堆里打滚,踩在柔韧的稻堆上拼命的跳跃,跳在空中时,她放远望去,整个埠村一片丰收的景象,忙碌非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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