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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庆历二年（第1页）

庆历二年五月戊申，整个皇宫大内都笼罩在阴郁之中。

与汴京城内矾楼、州桥等处的熙熙攘攘相比，内苑显得有些凄凄惨惨戚戚。来往的宫人皆是神色谨慎，偶有交谈也是窃窃，生怕一不小心招来灾祸。现下这种状况，就算官家再为仁慈，出了差错也免不了被处置。

安寿公主薨了，这是官家两年内第三个没保住的孩子。已过而立之年的官家至今尚未有子嗣寿至总角，以至于坊间有传言这是老天对太宗夺兄杀侄的报应。

福宁殿内，传来一阵阵低沉的呜咽。为女戴孝双目红肿的官家赵祯，正在轻拍泪流不止的张修媛。

天子之贵，富有四海八荒。此刻的赵祯却显得极为无助，贵为天子却不能保住自己的爱女，却不能保护自己心爱的女人。

看着张修媛不断抽动的瘦削香肩，赵祯让自己的嗓音尽量不那么的嘶哑：“研儿你莫哭了，三娘走了我心里像刀割一般，你若是因此有个好歹，我这个劳什子官家做着还有什么意思？”

修媛张妍抱着官家的胳膊不住的抽泣，“臣妾只是想要一个跟官家的孩子，老天怎么就这么狠心啊，我的安寿，她都三岁了，怎么就突然没了啊！”

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如此无助，赵祯对随侍身旁的蓝孙全彬道：“让中书拟制，加封安寿为唐国公主，这两日朕心力交瘁，诸事就委托朝中诸位相公了。”

作为官家的心腹宦官，孙全彬对官家当前的心情非常理解。轻轻唱喏以后，就赶紧到中书宣旨去了。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赵官家再悲伤也无法影响整个汴京城。

澶渊之盟以来汴京城得到长足的展，经济极为繁荣。虽已至酉时，城内依旧是熙熙攘攘。高大的矾楼灯火通明，丝竹歌舞之声阵阵飘窗而出。

州桥两侧堪称是摩肩继踵，不少小贩释担而立，向路过的行人兜售竹筐中的货物。

热腾腾的食物香味，嘈杂的叫卖声，偶有少儿打闹嬉戏，引来旁边大人充满宠溺的叫骂。一切的一切，都在向旁观者昭示着大宋的人间烟火气。

远处的州桥之上，气氛显得有些剑拔弩张。

一位身后跟着五、六名虎口、食指都是斑驳老茧健仆的公子哥，堵住了另外一名年轻公子哥的去路。

堵人者乃是当朝曹皇后的堂侄曹讽，被堵者则是官家眼前新宠张修媛的侄子张守诚。与身高六尺虎目鹰眉且出身将门的曹讽相比，小文官家庭出身的张守诚明显要矮上半头。

曹讽斜睨着眼，眼神愤恨的望着张守诚：“南方来的破落户，赶紧给小爷让开。不然小爷给你好看。”

官家独宠自己小姑妈，张守诚心知肚明。父亲张化基多次教育自己要低调行事，免得授人以柄。可不是冤家不聚头，自己不过是出来买些祭奠之物烧给小表妹，就遇到曹讽这个煞星。

且不说身后的随从能否拼得过曹讽身边的家兵，张守诚觉得自己这个身板就不是长期打磨身子的曹讽的对手。

可就这么把路给曹讽让开，自己以后怎么在汴京城抬头做人。姑妈骤然显贵已经引来京城多家的冷嘲热讽，自己要是没一点骨气岂不是让人耻笑。

犹豫不决之间，对面的曹讽阴阳怪气起来：“呦呵，死人用的东西。怪不得有些人是短命鬼，原来是你们张家身子骨不行，不能长命！”

听闻此句张守诚怪叫一声，“按辈分安寿殿下也是你的表妹，人都没了你还如此恶毒，你就不怕官家听了这话降罪曹家吗？”说着快步举着拳头冲向曹讽。

张守诚本就是怒火攻心之下匆忙出拳，曹讽虽未上过战场却也精通各种武艺。这种漏洞百出的攻击他根本毫不放在心上，身体微侧对着张守诚的后脑就是一个手刀。

正当他心里嘲讽张家小子不堪一击时，只听扑通一声，失去意识的张守诚冲进了汴河里。

还没等曹讽反应过来，张守诚的两名亲随就如炮弹一般扎进汴河之中。

晚风吹过曹讽的酒意微微消散，望着在水中一动不动的张守诚，赶紧指挥家兵下河营救。

看着昏迷后被打捞上来的张守诚，曹讽早已没有了之前的得意洋洋。一想到严厉的叔祖、姑姑和父亲，他心里就一阵虚。

暗骂一声：我还没用力气，你就倒下了。这不是讹人吗？

他冲着张守诚的亲随外强中干的道：“既然没事就把人带回家吧，是他先动手的，技不如人算他倒霉。”

张家两个亲随看着颇有些狼狈离去的曹讽，赶紧叫来一辆马车将张守诚运回张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