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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下不知哪家孩子偷点了除夕的鞭炮,噼里啪啦,人声犬吠交织,年味儿早在不知不觉间把小小的东沟巷填得满满当当。
只需在火药味里找一把凳子垫脚,将对联往大门上一贴,换一身漂亮的新衣,在巷口互道一句新年好,旧的一年便就如此过去了。
而在新年里最先面世的,却是一场漫天无垠的暴雪。
“连日来南方多省份持续出现降雪天气,这也使得南方多地出现道路结冰……受到连续雨雪和冻雨天气影响,136趟火车滞留在路上,道路完全封闭,大量旅客滞留在广州……”
新闻记者的声音断断续续,雪花仿佛穿透屋顶,钻进了电视,屏幕一闪一闪,黑白帧频繁掉线。
乔翌听见客厅传来声响,只披着件单衣下床,被冻得打了个哆嗦,他记得昨晚睡前开了小太阳,怎么一觉醒来被关了?
等他穿好衣服,边揉眼睛边掀窗帘,睡意霎时被白雪驱散得一干二净。
一根小臂长的冰溜子顺着房檐挂在卧室窗前,他想推开窗户,一用力,没动。
“爸!妈!快看外面!”
陈兰香狠狠拍了下怠工的电视机,说道:“昨天晚上就下大了,哪晓得今儿个能积成这样?你爸在楼底下铲雪呢,你戴上手套去看看。”
絮状的雪一直在下,听说早些时候压坏了电网,刚刚才修好,巷子里挤得水泄不通,铲雪的、玩雪的、上班的,人们一窝蜂挤在路口,雪深处几乎没过膝盖。
李好今天穿一件军绿色小棉袄,内里搭配米白色喇叭袖的厚毛衣,里面不知还塞了几层,上半身鼓鼓囊囊,而他下半身是条宝蓝的收口厚棉裤,不过裤脚已经沾了雪,变成墨水的蓝黑色。
乔翌从楼梯间的缝隙里往下望,一眼锁定了李好。一楼楼道口已经被打扫干净,他踩着灰黑色的冰渣,急不可耐地跑过去,一把夺过他爸手里的铁锹:“让我来!”
说着就和李好一起扎进雪堆里。
李好跟着李令尧还有乔林等人,一早便开始自发清雪,现在主干道已然竣工,只有小路上还剩厚厚的雪。
乔林拍拍正拄着铁锹缓神的李令尧:“你最近才升上去,单位有事就先走吧,雪不停始终是弄不好的。”
那头乔翌和李好你一铲子我一铲子地干活,效率不比大人低。他们忙活得气喘吁吁,雪花压直了睫毛,两个人都冻得脸颊通红,雪水溅到铲子上,木柄上的十指逐渐被冻到僵硬发痛。
到最后十几米乔翌累得直不起腰,李好推他去休息,自己一声不吭地闷头铲雪。
天色灰暗一片,呼出的白气混着飘雪,视线受阻,不知过了多久乔翌才发现,李好的手已经红得发紫了。
他赶忙脱下自己的手套给李好:“快戴上!”
李好僵着指头把手套推回去,乔翌顾不得和他掰扯,直接用自己的手去暖他,可眼看李好的手仍是紫红色,乔翌急得冒汗,干脆掀开外衣,把那双手往自己肚皮上一贴。
他咬牙忍住寒颤,李好意识到乔翌的不安,也配合他乖乖不动,等身上的暖意一点一点渡到李好的指尖,他才松了口气。
“之前送你的手套呢?冷了也不说,等冻得截肢你就后悔吧!”乔翌半是担心半是后怕,严厉地批评道,李好也反应过来,放软了语气:“好啦,我没事。”
知觉复苏,手下传来柔软的触感,小腹的软肉有规律地起伏,李好感觉耳朵窜火,烧得心里发痒,却又不舍得抽出手去给耳朵降温。
他大清早就起来铲雪,力气被榨得精光,就着乔翌给他暖手的姿势,他卸了几分力,轻轻倚在乔翌肩上。
“没戴出来是怕弄脏了,你送我的,我舍不得。”
在李好没发现的地方,乔翌也悄悄红了耳尖,大概是在风雪中吹的,又或许是因为别的什么。
李令尧走后乔林接替了余下的工作,下水道早就不能用了,几个年轻小伙一道,把铲掉的积雪倒进树丛里。
雪分毫没有要停的迹象,西北风一刮,便在天上胡乱地飞,待晚上风一歇,还是毫无顾忌洒在地上,盖出一层细密的厚毯,把人工清理出的路藏在雪底。
不过,将视线凝聚到此刻,在大伙儿的齐心协力下,东沟巷总算依稀能见到往日热闹的景象,上班的上班,回家的回家,连巷口二姨婆的铺子都打开了卷帘门。
最开始的新鲜感褪去,加之半天的体力劳动,他们再没力气玩雪,乔翌拍拍李好的肩,打心底里夸他:“李好最厉害了。”
回家的路上,李好一个劲往裤腿上蹭自己的湿手,干活时不觉得,现在歇下来了,十根手指从指节处开始酸胀,像泡了水的小胡萝卜,又红又痒,痒得钻心,连带着头皮都发麻。
许庆燕看了捂嘴发出一声惊叹,翻出绿药膏雪花膏一齐上阵,但已经迟了,等到天色再暗下来,李好的手上还是生满了冻疮。
最后还是李令尧出的主意,用土方法,辣椒生姜剁碎煮水,再用水泡手,忍上一晚便能好了。
生姜是现成的,只差辣椒家里没有,于是这天夜里,乔翌在寒风中打开了自家大门,一串辣椒从乔家墙上转移到了李家锅里,李好同学见义勇为以至于生冻疮的事,也随之进了乔翌的耳朵。
当晚,李好浸过辣椒水的手紧紧贴着墙壁,原因无他,为了降温。
被火辣辣的刺痛折磨了半宿难以安眠,直至半梦半醒间,依稀有一股凉风拂过双手,李好才迷迷糊糊睡了。
在另一张床上,乔翌由于挂念李好做了个梦,梦里他捧起李好长满冻疮的手,凑到嘴边,呼呼吹着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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