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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生日前收到你的邮件,我很高兴,劳你记挂。
刚过去的这半个多月,我都在内地参与一个并购项目,近来状态欠佳,睡觉还是一样不安稳,反复醒来,不停做梦,推开窗看见深夜的海,仍然会有冲动,想要走到漆黑的浪涌里去。
大概想念这种东西,一旦沾染上了它的气味,就是无法脱困的。我跑得再快,把它远远甩在身后了,只要停一停,它就会立刻追赶上来。
你说的对,我不应该躲起来,更不必抹杀、否定、剿灭它。于是我顺应着它,毫不意外地梦见了我的爱人。
他在岁月里巍然长青。
梦里的风很大,把他窗边的遮阳帘高高地吹起来,我站在铁锈色的日影里,遮遮掩掩地看他。
你看,我这么的爱他,这么的思念他,这么执着于他的温存,因为他生了这么重的病,可即便是在梦里,依然不敢上前。
我每天都感到寒冷。
不知道身体里这场漫长的严冬什么时候能过去。
人生长短未知,如果过不去,也请你一定不要感到遗憾。来年得空,你来看我时,请为我带一捧新开的茉莉,也把这句话告诉冯小姐。
其余不用多说,诸般事宜,我已反复叮嘱过她多遍,她会记得。
另外,如果你能在香港见到他,请告诉他,我已经忘了他,临去前不再记得他,走时内心平静,一点儿也不恨这个世界。也请他忘记我。
认识Daisy小姐很高兴,没能治好我也不是你的错,非你医术不精,无需自责。是我自己不肯醒来。
愿你身体康健,推窗自有清风拂面,寿长少忧。
且惠
初夏留言」
看邮件的中途,沈宗良几次停下来,烟抽了一根又一根,读不下去。
机舱内的冷气是不是太低了一些?
冷得他心脏一阵接一阵地发紧,体内没有一处的骨头不在密密麻麻抖着,连玻璃杯都已经端不住,沈宗良眼看着它从手上砸到桌面,又滚落到地上。
那阵子她真的活不下去了,丁点生存的意志都没有了,才会在自己的生日的前夕,发出这么一封邮件。
可是事情怎么会这样的?
她走时那么冷静,和他说话、祝福他的时候滴水不漏,他递过去的台阶一个也不要,但不过才一个转身,就脆弱成了这副模样?
这么多年他苦心经营,却在最心爱的人身上失了算。
知道小惠心思细腻,人又敏感,还长年累月地把她丢在英国,以为有人照顾她的生活就够了,以为就这就叫对她好了。但牛津的夜晚那么长,又那么黑,他怎么就从来没想到过,她年纪还小,再富丽堂皇的房子,住久了也会出问题。
沈宗良眼中布满惊惧,连点烟的手势都胆战心惊,抖得厉害,火拢起来了也点不着。
他有什么用?他什么用也没有,只会计较功名利禄。
连给她打一个电话的胆子都没有,像是生怕听见她的声音,自己一贯的理智冷静就稳不住了。
可是他不明白,这世上的事,不单是活一个理字的,还要讲情。
有太多徘徊不去的情绪,比如怅惘、失落和低迷,它们同时在身上作用起来,要比理性可怕得多,要逼得人发疯。
好不容易点上了烟,沈宗良递到唇边深深吁了一口,半天才续上了一口气。
沈宗良反复看着那两行字:
「我每天都感到寒冷。
不知道身体里这场漫长的严冬什么时候能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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