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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长梦（第1页）

天空朗朗，秋风不燥，明媚得宛如春时。

几棵金桂环绕处，五六个七八岁的孩童围着一个精致苍白的女娃娃，女娃娃正小幅度地荡着秋千，面露向往地仰头看着一行大雁飞过晴空。秋千边上，侍从们严阵以待着，生怕女娃娃有一丝闪失。

着青裳劲服的小公子眉目俊朗，却皱眉道：“阿禾，你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这样荡秋千多没劲儿啊，还不如我带你捞鱼去呢。”

被叫阿禾的女娃娃回了神，定睛瞅了瞅这小公子，瞬间绽开了笑，如寒梅似雪莲，叫人移不开眼。可阿禾却不接话茬子：“穆琰哥哥，你今天又挨揍了吗！”嗯，阿禾用的是肯定句。旁边其他几个孩童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穆琰小公子被点破糗事，也不恼，只是歪着头无奈地疑惑着：“你说你整日不出门的，怎么什么事儿都瞒不过你呢？”

阿禾低垂了眉眼，微笑着没回答。她要怎么说呢，自己从小就异于常人，除了身体羸弱，还有一双不太正常的眼睛——方才她从穆琰身上的光晕中，看到了他挨揍的片段，虽然只是闪现，但足够了。

……

深冬的长夜里，滴水成冰。屋内地龙烧得暖融融的，屏风后的烛火伴着人的鼻息不时摇曳着，桌案旁倚坐着的一个小姑娘正手不释卷，读得津津有味，那是稍长了些年岁的阿禾。侍女们准备洗漱用品的，铺床的，熏香的，添炭的……各自有序地忙碌着，却未出一丝搅扰之声。忽然院门洞开，风雪倏地涌入了一瞬又止住了，阿禾打了个寒噤，其中一个侍女赶紧取了厚氅子裹紧了小主人，另有侍女正欲转出屏风查探情况，被阿禾伸手拦了下来：“无妨，应该是小雪回来了。”

话音未落，一声低沉的虎吟回应了她，只见一只威武雄壮的猛虎在屏风外抖了抖浑身洁白如雪的毛，去了风寒之气后，才踱着优雅的步子缓缓前来，蹭了蹭阿禾的胳膊，阿禾满心欢喜地摸了摸她，白虎又折返出外室拱着什么物体出低鸣，阿禾跟上一看，小雪这是捡回了一个人！

……

樱花漫山的时节，清晨的阳光格外温柔，豆蔻之年的阿禾愉快地辗转在樱树之间，采着触手可及的樱花。此处山谷四季如春，气候宜人。她显然非常熟悉这里的环境，身边并无随从，只除了那只形影不离的白虎，正伏卧在树旁眯眼休憩。不远处的溪边，隽秀的少年郎挽着袖口和裤脚，神态平静地盯着水面，手起竿落，眼疾手快一竿带起了2条鱼。阿禾在岸上拍手欢呼着：“师兄，好身手！”

待到夕阳洒下金晖，一个穿着红色劲装，束着利落马尾，骑在枣红色骏马上的少女，带着一行训练有素的铁蹄精卫出现在山谷之外，她来接阿禾回家。此时的阿禾正端着一盒樱花糕欢欣雀跃地前往师兄的居所，她要同师兄告别，即便师兄从来都不送送她。

屋子窗边的案前，身量颀长的少年郎，正一丝不苟地作着画。阿禾站在屋外，将樱花糕递过敞开着的窗户放置于桌案旁，便探头往前瞧去：“师兄，你是在画樱花吗？”

少年郎平淡地“嗯”了声。

“师兄，我这便要回去了……”

“嗯。一路平安。”少年郎没有抬头，他专注在自己的画上，不曾注意到阿禾的欲言又止。

“师兄，我有点话想跟你说。”阿禾顿了顿，没有等来少年郎的回应，终还是抬头鼓起了勇气，接着说：“师兄，我心悦于你，你可知？”

少年郎终于抬头看了她一眼，那一眼，幽深晦暗，让阿禾感到心惊，阿禾伸手抚了抚自己悸动不安的胸口，一鼓作气：“我就是想来问问，师兄可有心悦……”

“没有！我不曾心悦于你！”这次师兄倒是没等她说完就给了答案，还是斩钉截铁的答案，“天色不早了，你家人还等着，赶紧回去吧。”说完，少年郎继续手下的画作，不再抬头。

阿禾失落地离开，她有些不明白，她分明能感受到师兄对她的喜欢，可是师兄突然的冷漠从何而来？是她会错了意吗？她无法探知师兄的心意，也只有师兄，她无法窥见他任何过去和未来，哪怕只有一丝痕迹，都没有。

……

夏末清晨，荷香满塘。

被各式花草环绕的院子华贵秀美，院中人来人往，却无喧嚣之声，安静得异常。

闺房内，盛妆华服的阿禾，还未着喜冠，她倚着梳妆台看了眼捂着口唇的手，骨节分明，青筋浮突，惨白无血色，手腕上一只凤凰衔尾的红玉镯子触手湿润，那是她呕出的心头血在镯上流转，继而滴落在地，玉镯闪烁出奇特的红光，暖意融融。她抬高手臂，入目的是金丝绣莲的对襟大红喜服，这是要嫁人了呢？可是她要嫁给什么人呢？为什么她想不起来了呢？

突然间，她好似能听到声音了，闺房中瞬间涌进了许多人，那么的喧哗，那么的紧张，空气中充满了悲恸和绝望。她感到抱歉，也感到悲伤，却又仿若看客一般，充满解脱。

突然一阵风送来一缕冷洌的混合药香的松香味，有点熟悉，在她恍惚间，一个人影闪过，在她身上迅下了几道金针，接着就抱起她飞遁而去，引了一阵惊乱和呼喝声。

她不由自主地跟着那道人影，来到城外，就见到那人与另一位红衣少年郎缠斗在了一起，不知何故，那位红衣少年停了下来，欲上前却又止了步，悲痛欲绝地定在了原地目送他们离去。为什么她感受到红衣少年的悲伤会那么心疼呢？

摇了摇头，再恍神，她已经不由自主地随着那人影来到了一处山洞，洞外瀑帘倾泻，水声潺潺；洞内灯火通明，寒意森森。她好奇地四处打量——夜明珠随意散落在山洞中，大的若面盘，小的如拳头，光辉柔和。山洞深处有一座石台，雾气萦绕，寒气该是此处溢出的吧。石台上躺着那抹红色的身影，那，不正是她吗？

她为什么会这么虚弱？他又为什么要掳走她？他，是谁呢？她认得他，却又想不起他是何人。此人面若冠玉，剑眉入鬓，眼若寒星，薄唇凌冽，长得真是好看，可惜了，此人浑身散着一股生人勿进的危险气息，她还是离远些吧。正想着，她就飘到了洞口，很快她就现自己被困住了——她尝试了几次都飘不出山洞。

她回身呼喊着那人放她离开，那人也毫无回应，只专心致志地设着一个法阵，他从自身上拿出一块青黑的蟠龙玉佩，又从石床上的人儿手上取下了凤镯，两相叠扣后，放到了她心口的位置。她感觉到一阵吸力，让她忍不住靠近了石床，接着就一阵眩晕失去了意识。

后来生了什么，她全然不记得，她好像一直在沉睡，沉睡在无边无际地黑暗里，沉睡在无休无止地梦境中，无喜无怒，无伤无痛，沉睡到忘记了自己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