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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西
军既然借道,他便率着定胜军于并南关前相送,但见镇西军虽非精锐,但士气极高,便是伤兵,也执锐肃然,从险要的关隘下昂然而过,虽只数千人,但军容整肃,鸦雀无声。定胜军上下亦是心生敬佩,目送镇西军这支人马走远。
那崔公子站在关隘上极目望去,只见镇西军渐行渐远,渐渐人马如蚁,慢慢化为了细小的黑点。他立得久了,关隘之上风大,吹得旌旗猎猎,他不由咳嗽两声,桃子早就拿了披风来,替他披上,他兀自沉吟,忽见何校尉上得关隘来,见她神情,便知有事,于是问道:“怎么了?”
“刚刚接到飞鸽密报,裴献所率大军,大败成州守军。”她的声音似带了秋风些微的凉意,他不由得一怔,旋即微微喟叹:“那裴献已经逼近陇右了。”
她便点一点头,两人自幼一起长大,默契自然是有的,不待她再说什么,他便道:“那我们也出并南关吧,与李嶷会师洛水之畔。”
他直呼李嶷其名,显得并不客气,但奇异的是,他心中还是非常尊重这位皇孙,少年人的惺惺相惜也好,临危不乱的敬佩也罢,既然兵出幽州,那么天下这一盘棋局,崔家已经决然落子。如今这局势,自然是要追上李嶷,与他同时陈兵洛水,逼迫东都,如此,方才能不落下风。
孙靖终究是沉得住气的,盖因洛阳既为东都,易守难攻,而且洛阳
刺史不是别人,正是孙靖最为得意的部将符元儿。此人虽是胡人,但六七岁时便被掳为奴隶——彼时孙靖的父亲还在柘厥关,就花百来钱买了这碧眼的小奴隶,带回家给孙靖做马僮,因为这胡儿满嘴胡语,总是咈咈有声,问起家乡来历,也一概不知,就此给他取了个名字叫符元儿。这符元儿长大了,中原话早说得流利,但胡人脾性不改,极嗜酒肉,力大无比。后来孙靖从军,身边只带了他,他勇武异常,打仗的时候冲得太猛,好几次幸有孙靖救他性命,几番出生入死,已经是领兵的大将。先帝召见,他就在御阶前吃了大半只烤羊,抹了抹嘴角的油,扛起画戟来,舞得呼呼有声。先帝喜他鲁直可爱,连声赞这碧眼的胡儿勇武,还将他擢到禁军来做首领。哪知这碧眼的胡儿貌似鲁直,实则粗中有细,心中极有城府,后来孙靖谋反,也是此人拿捏了禁军才能成事。
这般心腹大将,有他在洛阳为刺史,镇守东都,孙靖对李嶷率着几千人兵临洛水,自然不屑一顾,反倒更瞩目逼近陇右的裴献,亲自调配了兵马,去应对那棘手之至的裴大将军。
李嶷率军驻扎在洛水之侧,定胜军的大军在那崔公子的率领之下,亦到了洛水之侧,两军遥遥相望,相距不远。李嶷明知道那崔公子打的什么算盘,却也决定将计就计——他所率兵丁不多,这
定胜军来了,正好壮一壮勤王之师的声势,虽然难以撼动洛阳和洛阳城中的符元儿,但有这数万人马在洛水之侧,和没有这数万人马在洛水之侧,自然是绝不相同的。
裴源看到定胜军出并南关追上来,自然忍不住嘀咕:“这是捡便宜捡惯了,还想跟在我们后头捡便宜呢?”
李嶷在暖洋洋的太阳底下,拿着根针,缝着底子都快掉了的鞋,说道:“洛阳哪称得上便宜。符元儿对孙靖忠心耿耿,还特别能打仗,劝降都没法劝,就我们和定胜军这些人马加起来,也围攻不了洛阳,依我看,洛阳哪里算便宜,硬骨头差不多。”
两人正说着话,忽报洛阳城中遣使前来,李嶷和裴源对望一眼,李嶷便道:“我去见吧。”
当下“小裴将军”亲自接见了洛阳来使,而真正的裴源扮作副将,侍立在他身后。只见那使节五十余岁年纪,双目炯炯,竟生得一双碧眼,鹰鼻薄唇,样貌甚是奇特。李嶷心中一惊,连忙起身相迎:“符公竟然孤身来此,果真好气魄。”
符元儿目光如刀锋般,在他脸上一绕,上前叉手行礼,笑道:“殿下过奖,符某无他,唯胆壮尔。”
原来这使节并不是别人,正是符元儿本人,他一眼便识破了李嶷的身份,又看了一眼裴源,说道:“你必是裴献的小儿子吧。你和你爹一样,长着一副老实面孔,心里却盘算着鬼主意。想当
年我和你爹一起领兵征伐屹罗的时候,你还在吃奶呢。”
裴源不由得苦笑一声,符元儿这种名将,论资历都已经快要和裴献不相上下,这般话语,也确实只有他说得出来。
李嶷笑道:“符公十几年前征伐屹罗,单枪匹马连闯王帐,取下屹罗王首级,彼时李嶷年幼,是当故事听的。如今得见真人,方知符公神勇,确如故事一般。”
符元儿摆了摆手,说道:“老啦,不提当年勇。眼下十七郎和崔家公子都在洛水边,当真是少年英杰辈出。”
李嶷不卑不亢,道:“前辈面前,何敢谈英杰二字?”
符元儿大笑道:“我出城的时候,众部将惊疑不已,说我这样貌实在招眼,人望便知我是符元儿,若是扣押了我,徒呼奈何。我说道,李十七慷慨少年,虽是小儿,必不至行此等事,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李嶷见他拿话来拘住了自己,只得苦笑:“前辈谬赞了。”
符元儿笑道:“你也知道,扣押了我亦是无用,你是个聪明人,必然不会办这种蠢事。但是镇西军和崔家军在建州的事体,符某都听说了,你怎么就心甘情愿,吃这么大的闷亏?”
李嶷问:“符公这是替晚辈打抱不平来了?”
符元儿哈哈大笑:“符某是个胡儿,一辈子不会拐弯抹角,就直说了,韩立既是殿下所获,建州之降,也因为殿下之故,为何不一同将建州收入囊中,
反倒让崔家占了偌大便宜?”
李嶷道:“我镇西军不似定胜军财大气粗,只能拿建州换了粮草,也是无可奈何。”
符元儿点了点头:“原来如此,殿下就不想以牙还牙,将崔家的粮草辎重都夺过来?”
李嶷双目直视符元儿,说道:“符公怕是忘了我为何兵临洛水?”
符元儿道:“崔家虽也自称勤王之师,但殿下难道不明白,崔家打的是什么算盘?如今观这天下大势,崔家隐隐已经有与殿下分庭抗礼之势,眼下镇西军缺少粮草,人倦马乏,若硬攻洛阳,不过徒然替崔家定胜军做嫁衣。”
李嶷笑道:“世人皆道符公勇猛无俦,没想到这离间计亦使得高明。”
符元儿却是诚恳得很:“虽是离间,也是实情。殿下此刻不出手,难道要放任崔倚势大,一路坐收渔翁之利,终成心腹之患?难道他崔倚,就比孙大都督更好相与?”
李嶷神色凝重,问道:“符公想要什么,不妨直说罢。”
符元儿道:“眼下两军压境,符某深受大都督私恩,大都督命我镇守洛阳,我必定竭尽全力守住洛阳。以殿下如今的兵力,想要攻破洛阳绝非易事,不若出其不意,击溃崔子所率的这支定胜军,一旦事成,符某即刻奉上城内万担粮草。接下来镇西军只要绕城而过,符某绝不阻拦,如此,符某与殿下,皆可两全。”
李嶷脸上神色不变,说道:“符公还是在
使离间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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