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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昙翻着白眼,情愿昏过去算了。
——她成了她父皇的父皇的叔父的妃子?!这根本不止大逆不道,是如此这般如花似玉的年轻美人怎么嫁了个糟老头子?!父皇如今七八岁上,那他父亲总也得有三十,再往上一辈总也得有五十…
夜昙哀痛道:“好了…下一个问题…我是哪家的小姐进宫的…”
哪家的父亲这么狠心叫女儿嫁个老头啊!
新雉道:“这题我也会!您不是官宦人家的小姐,您本是在谨王身边侍候的女官,国师道天有异象,您当是陛下的命定之人,故谨王特送您入宫的!”
夜昙回给这傻乎乎的小侍女一个僵硬假笑。这现世碎镜,国师都同她有仇!胡扯什么天象把俏生生的女儿家送到老态龙钟的人帝床头,良心真是被恶犬啃了。
…
在夜昙一连串问题之下,新雉也把此处情状大约说了全乎,弥补了夜昙自家宫闱史忘得差不多的缺口。
此处“碎镜”坐落确是人族皇宫,不过不是夜昙所熟悉的那个,要往前推上个几十年,由父皇的叔公作主。称为皞帝。皞帝无子,但有三个侄儿:离光赤琮、离光赤璋、离光赤瑶。这头一位便是福王,也便是暾帝离光旸的父亲。最小的一位是当今国师的关门弟子、未来国师,也是夜昙深恶痛绝的仇家…不高不低的那位便是谨王、自己现在这张美人脸的原主子、祸害青葱少女的罪魁祸。
夜昙上了一整节通史课,顺便也梳妆完成,确认了自己如今这副身子并非原有——大约是碎镜出了什么差池,叫她从肉身变成元神进入,抢了这宫妃的身子罢了。根据话本子常见的故事,再按前几层碎镜的例推算,此处也定有姑娘缠住了什么心结等她去解。那么余下之惑便是:
哪个姑娘?什么心结?还有…有琴的神识在哪?是不是也变成了别人的模样正在某处寻她呢?这次的神识又该是谁呢?
夜昙对镜看了看,暗道:兴许就是“我”的心结呢。不过“我”都被我占了,这可怎么解?难不成是宫里其他姑娘的心结?只让我借了个好使的身份?
她尚以破解碎镜的思绪盘算,不知此处并非如此…
罢了。外头自己“父皇”和那女娃娃还等着呢。孝顺的好女儿先陪父皇玩一遭再说。顺便在宫里找找有琴的神识变成谁了,汇合后再议。
夜昙净完手,踩着宫妃的鞋一扭一扭地走了。
留下新雉在后道:“夫人可定要在午膳之前回来啊。陛下和谨王今日班师回朝,定是要见您、召您侍寝的!”
夜昙差点摔在门槛边上,扶着门框道:“非见不可吗?”谁要见糟老头啊!“能不能让他去找别的妃子耍去?”
新雉:“咦?夫人忘了,这宫里现只有你一个夫人啊…”
夜昙:?
…天杀的糟老头啊!不该是后宫佳丽三千,一年到头睡不过来吗?!是不是年纪大了不行了!
夜昙真正出了倚云阁,被这似“家”又不是家的皇宫景色晃晕了些眼,稍愣住神。
满目琉璃瓦的连绵宫殿熟悉又陌生。想来这位糟老头子…这位“曾叔公”的修葺偏好还是与父皇的四平八稳有些区别的。皇家威仪必需的金黄砖块外再无其他多余装饰,已算是朴素。
向前一条宫道,夜昙能直接看到侍女太监匆匆穿过的侧影,踩住的皆是普通砖石。而路边所栽花木也不是牡丹楸树之类的堂皇富丽,各式花色皆有,粉紫黄橙鲜亮着向下坠着水滴。
夜昙深嗅了口气,闻到夏日雨后的熟悉清新。这层碎镜约莫是个初夏,也同她来之处一样,刚刚结束一场雨。于是万紫千红,娇艳欲滴。
宫殿是安静的,偶尔有一两声孩子的谈笑;正如宫殿是淡淡甚至褪色的朱墙围出,所有色彩仅由草木增添,其中夹杂着一股浓烈的异香,与那孩子的谈笑混成一团。热烈、生动地绽放给夜昙的五感。
夜昙前十八年被宫殿压抑得满肚子邪火,后来有所疏解,重塑了些美好的回忆。与父皇姐姐下棋,与有琴在朝露殿相拥而眠…这些快乐也算是一场雨,同这几十年前稍显不同的皇宫风韵一并,把她心中对于人族皇宫的邪火暂且浇了个干净。
她突然就没了再骂那糟老头子的脾气。想着,起码,这是个不追求奢靡的老头,也是个不太在乎皇家“所有器物花木必须名贵”的老头——那浓烈的气味,是自古被文人雅士所不耻的栀子香。竟也得入宫中,开出这么好些了。
夜昙循着气味和声音往前走。这宫妃的鞋子可真是难穿,石子路走得她是脚痛腰酸。拐过此道,右转低头,果然,那两个小团子正蹲在地上对着只灌木丛上的蜂子咯咯笑。灌木丛上六出的粗大白花正是芳香浓郁的栀子。
夜昙看着如今方才换牙的父皇后脑勺,无奈地捂住了额头。
带孩子能带到自己老爹头上,离光夜昙啊离光夜昙,你的人生果然稀奇又混乱。
“阿…旸,阿沅。莫看了,小心那蜂子蛰你们。”
阿沅果然收了要去捉蜂的手,跳起来就往她膝上抱。夜昙从没有这么好的孩子缘,溪知性子安静也不敢这样胆大地扑来又扑去。真是不知道这小姑娘为何如此亲近自己,夜昙顺手就把胆大包天的小丫头抱起来。哎呦,这娃娃可不轻。夜昙龇牙咧嘴地又放了她下来。这别扭鞋子这石子路再配上个娃娃能让自己腰折了,直接倒在栀子灌木上被扎个底儿穿。
“云夫人云夫人,你最爱的栀子花开了!好香好香,刚刚除了蜂子,还有蝴蝶在飞!可是云夫人是大懒虫,梳妆太慢,没有看见!”
夜昙刮刮她的鼻子,装着恼道:“怎么跟长辈说话呢,长辈梳妆就是会很慢啊,哪像你们俩,短褂一套,髻一绑,不用扑粉也不用画眉地就在泥地里滚啦。”
阿沅拍手大笑,阿旸一屁股跌到地上,拍拍灰连忙又站起来给夜昙行礼:“云夫人好,见过云夫人。我们不敢违逆长辈,不敢的!”
父皇…算了,还是以小娃娃“阿旸”去看待他吧。这阿旸怎么还是个开不得玩笑的傻小子,和父皇动不动就抽鞋底揍姐夫的模样不太像嘛!夜昙不觉就叉着腰盯他探究许久,阿旸被盯得一步步后退,这下真倒在了灌木丛上。
“哎哎哎,你这孩子!”夜昙在他被扎疼之前急忙拉他起来。娃娃红了一张脸,低头不敢说话。另一个娃娃则喋喋不休:“你个呆瓜,见到谁都道歉问好。怪不得受欺负!云夫人根本没生气,你这都看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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