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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风雪烙饼填饥寒（第1页）

四周黑极了，伸手不见五指，男孩在漫长的坠落里感到一丝不明显的困意，直到脚底终于接触到实地，晃动站稳间空气泛出水波般的涟漪，微光才如同萤火般星星点点照亮脚下的路来。

“你应该想起来了。”声音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更接近模糊不清的呢喃，在空旷的黑暗里有种没有实质的单薄。

男孩睁开眼小心翼翼地打探周围，并未找到声源，只是惊讶现自己竟然在短暂的恍惚后脱离那片暴风雪和寒冷的屋内，来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又是梦吗？戴雨浩没法确定，唯一已知的是所有异象都在自己触碰到那个信封后生。

这似乎是一片树林，光线缓慢地蔓延开，逐渐显露出参天的高大树木、茂密丛生的杂草，以及前方空地上那只体型庞大、气息宛如凶兽般恐怖的冰蚕。

冰蚕巨大的脑袋前静静悬浮着一个衣衫简朴的少年，他的神色痛苦、浑身随着割裂的力量波动而轻微颤抖着，惨白的脸孔赫然与自己一般无二。

戴雨浩略吃一惊，但心中突然窜出的复杂情愫一股脑释放出催促他快步上前的强烈念头。精神上的恐惧无法阻碍身体的不受控制，可就在男孩的手即将贴上冰蚕身体的一瞬间，蛮横的精神威压却无形中凝结，如同一柄巨锤悍然砸在他的脑海上空。

身形不受控制倒飞而出，浑身上下的骨头出不堪重负邻近碎裂前的颤抖呻吟，撕裂般的剧痛里，乱流般纷杂的记忆碎片被刺目的金蓝色光芒阻隔在脆弱的已经出现裂痕的精神之海外。

仿佛天外来物般虚幻的呵斥滚滚如滔天骇浪，雷鸣般炸响的音波一个照面就让脆弱的人类躯体五窍流血，紧随着的山崩地裂里裹挟着神明不容窥视的怒火。

双方刀锋般割据的力量几乎要震碎男孩的骨血内腑，恐怖的精神意志摧毁所有试图自救的举动，丝丝金光刻印成庞大如山岳的三叉戟形状悍然急坠落，男孩在结局到来之前终于忍不住嘲笑自己“倒霉催的”，可就在这一瞬间，一股莫名的突兀的情绪竟然凭空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喜。”

却是清朗的少年嗓音，喜悦之情抹消充斥心间的巨大恐慌，死亡即将到来的绝望霎时一扫而空，星星点点的光芒微不足道却坚定不移地升腾而起。

“怒。”

嗓音变得低沉，逃出一劫后的庆幸转瞬变成自己的命运始终被操控的怒火，过往一切外人的唾弃、嘲笑，人生的悲哀之处，句句话语化作无数道锋锐利剑，强烈的精神波动竟然一时撼动无坚不摧的“三叉戟”，不屈屹立在毁灭到来前的半空。

“憎！”

积蓄已久的情绪终于爆，万千剑光冲天而起，极致的寒冷以保护的姿态掀起狂风和暴雪，对死亡、对那群自以为是者、对这个荒诞的世界，亘古无法磨灭的恨意寸寸吞噬掉神明的审判，却宛如奇迹般留下一片祥和纯净的“白色。”

冰笼包裹着戴雨浩，可是他没有感到寒冷，呆呆地回想着方才仿佛神迹一般震撼人心的斗争，少年的嗓音一遍又一遍惊雷般响彻脑海。

想起……想起来什么？那些画面里的自己究竟是预言还是过去？那撼天动地的灾难，是……神明的伟力吗？

他不断向前追溯，在一眼看到尽头的记忆长河里拼命向过去奔跑，可是本就模糊不清的碎片却比光还快，瞬息间消散在无穷的黑暗里。

他听到虚弱的分不清字眼的呼唤，感受到从未经历的恨意，四周在尖锐刺耳地摩擦里迅倒退，他紧接着听见母亲担忧的嗓音仿佛从天际传来，于是他睁开了眼。

轻飘飘的信封落在摊开的掌心里，线条简陋的抽象图案印在中央，细长的纹路仿佛一只正在嘲笑他的竖眼，单薄、利落，却格外讥讽。

霍云儿正搂着他，身体的温度透过紧贴的手掌缓慢传来，戴雨浩恍惚的双眼同母亲满是忧色的美眸对上。

短暂撕裂的空间跨越和惊悚的经历让他一时找不到真实的落点，男孩急促地呼吸着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而方才让人不可置信的片段则随着周围的寒冷以及头脑的清醒逐渐变得想不起细节。

……风停了。

一小块炭火早已燃尽，最后一丝热度消失在寂静的空气里。

母亲如释重负地从层层衣物里取出一个厚厚的油纸包裹，隐约透着热气的香喷喷的味道从缝隙中传来，诱人的油香终于勾起男孩沉睡的味蕾。

霍云儿见到儿子的视线终于被它吸引，这才笑吟吟拆开包裹，露出里面尚有余温的几个烙饼来：

“还热着呢，有很多，我们娘俩慢慢地吃……”

窗外凛冬暴雪，这一路更是颠簸，怎么可能从雇主那里匆匆赶回家还是温热？男孩一言不顺着母亲方才的动作看去，凌乱的衣襟上沾染点点油渍，霍云儿为了将这难得的烙饼带回家竟是用自己身体的温度来给这纸包保暖，情愿自己细嫩的肌肤被刚出炉的滚烫烙饼烫伤。

豆大的眼泪逐渐积蓄，男孩心疼地想替母亲分担这份痛感，直到这时才现母亲一贯干净平整的衣物如今竟然处处沾满泥污，大大小小的脚印和片片濡湿的痕迹分外明显映入眼里，戴雨浩呼吸变得颤抖，声音变得尖锐起来：“妈妈！是谁欺负你？是你的雇主还是公爵府那群人？——”

“没有的，不是的，妈妈都好着呢，快些吃吧、快些吃吧，很快就要凉了……”

霍云儿很快试图用语言去安抚儿子，可是戴雨浩此时心头众多堆积的情绪终于来到爆的临界点，他几乎无法抑制自己那样失声痛哭起来，仿佛幼兽痛苦的哀嚎和呜鸣，悲壮地横贯在这个强迫他一无所知一无所成的世界里。

母亲的哽咽啜泣被掩藏在男孩不知缘由的悲伤里，看似好转的生活终究被打回最初悲惨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