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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苏家老太爷身子自秋天起便不爽利,天气转凉后,更是一日不如一日,知道老太爷时日无多,身为长子的苏家大老爷早早跟朝廷里告了假,回乡不过月余,便传了信给妻女,要他们赶回锦州。是以,他们才在这般天气里上了路。
“真真是天公不作美,小少爷才四岁,又染着风寒,原本还想着赶紧进城,寻个大夫,如今这般是要拖到何时啊。”素月边走,边叹息着说着。
苏芷晴亦是蹙紧了眉头。
弟弟苏朔北年纪尚小,哪里受得住这车马劳顿,前两日不知在哪里吹了冷风,染了风寒。苏大夫人怕儿子的病过给女儿,便打发她到后面的车上去,独自照顾小儿子。
前面的马车比苏芷晴的那架大上一些,小孩儿高的车轱辘陷在一个土坑里,车夫抽着两匹白马拼命往外冲,却只把那雪越压越结实,反倒成了冰,滑不溜秋得更不易出来了。
苏太太黄氏蹙眉站在一侧,见女儿来了,轻叹了口气,“今日怕是不好走了。”
虽说路被堵了,但弟弟的病可拖不得,苏芷晴暗里寻思,若不然,便叫母亲带着弟弟由家丁护送骑马快奔回锦州也比在这里耽搁着好些、
苏芷晴方要开口,便听见身后一声尖声尖气的调子“这是谁家的车马挡了路?真真晦气的很,快快闪开,让我们过去,误了时辰,你们可担待不起!”
这声音霸道的很,黄氏不着痕迹得蹙了蹙眉头,苏芷晴也跟着寻声望过去,见一辆马车已然停到了自己方才坐着的马车旁边。
那先声夺人的是车辕上坐着的妇人,穿着件夹袄,不见得是什么光鲜的料子,眉眼间倒是又凶狠又嚣张,连嘴里呵出的白气都带着点她那聒噪劲儿。
“还以为是谁家的奶奶呢,原来不过一个穷酸的老妈子,果真是穷乡僻壤里出来的,若是在京城里,哪怕是公主府的下人也不见得有她这般嚣张的。“素月到底年轻,又是惯看不得嚣张下人的,嘴里嘀嘀咕咕的。
苏芷晴也跟着皱紧了眉,暗暗扯了她一把,压低了声音道,“咱们初来乍到,不知深浅,莫要口无遮拦,胡说八道。”
说着,她瞥了一下那马车上缀着的平安穗子,俨然绣着一个苏字,心中暗道:却不知是不是家族里的人。早些日子来锦州之前,娘亲就曾暗示自己少说多看,莫要惹了亲戚,苏芷晴只当她谨慎过分,却不想今日便见着了。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道理她活了两辈子的人,怎会不懂?苏家本不是大户,如今三位大爷都发达了,若没有懂得御下的主母,可不就养了些跋扈的刁奴吗?
素月原本还想着争执上几句,但见苏芷晴朝她使了个眼刀子,只得闭了嘴,心里却是暗暗觉得苏家的主子们都太好欺负。
好歹苏老爷也是正经的四品官老爷,兵部侍郎,在京城虽不是什么大官儿,在这荒凉的锦州城,却是独一份了。这马车上不管坐着的是谁家的家眷,也比不得苏家。更何况,她早就听闻,苏家二老爷在锦州刺史手下任职,三老爷是富甲一方的商人。人家说了北边儿的苏郎南边儿的沈娘。这苏郎说的正是锦州苏家的三郎。这家业虽比不得那么京城的高门大院,但苏家老太爷一个穷秀才,能有这样三个儿子,在锦州城,那也是横着走的。
素月小丫头不懂事,跟在黄氏身边的薛妈妈却是个精明的,又是苏大老爷的乳母,对锦州城的情况熟悉不少。见此,凑到主母身边细细耳语道,“奴婢瞧那马车边儿上缀着的平安穗子上仿佛绣着个苏字啊,怕是……”
薛妈妈老眼昏花都能见着,黄氏又岂能看不到,是以点点头,“薛妈妈去看一眼吧,莫要伤了亲戚家的和气。”
“奴婢省得。”说罢,薛妈妈走上前去,在马车下福了福身,道,“我家夫人乃是城里苏家的家眷,因老太爷驾鹤而去,特回乡奔丧。谁料这几日风雪忒大,马车掉进雪坑,挡了路,实是过意不去。”
车上坐着的妇人听闻是前面亦是苏家人,脸色微有些窘迫,道,“我家夫人正是……”
“何妈妈!”车上一声斥责将那妇人的话打断,“说了多少次,你怎地还是这般不上心。这两天咱们家平白无故冒出来的亲戚还少吗?都不知出了五服多少辈的,还有三哥那些在外头养着的,我们苏家可没这么多家眷……”一边说着,车上的女子掀了帘子,自车上下来。只见她看上去年不过三十,外面披了件羊羔子皮的素白披风,里面着纯白素服,头上一支银钗,倒是奔丧的派头,只眉眼间毫无悲痛之色,反而给人以跋扈和蛮横之感。
薛妈妈见了这妇人,却是“哎呀”一声惊呼,道,“原道是姑奶奶啊,真真是凑了巧,您可是不认识奴婢了?”
那妇人这才放低下眼,瞄了一眼,随即瞪大了眼,“薛妈妈!竟是你!”
薛妈妈眼都跟着红了一圈儿,“姑奶奶,可不就是我嘛!真是有好些年没见着您了。”
苏家早年清贫,偏偏老夫人没有奶水,这才从娘家陪嫁里拿了贴补的钱请了个乳母,正是薛妈妈,自那以后,薛妈妈便跟着苏家,看大了苏家的三儿一女,这感情可是不一般。眼下这位妇人正是苏老太爷唯一的女儿,苏之合的庶妹,闺名唤作颂芝。
☆、惊车马波澜横生
既是自家人,苏家姑奶奶收起了那跋扈的劲儿,拉着黄氏到自己的马车上说话,只留了何妈妈伺候,顺便指挥着家奴卸了马匹,帮忙去拖前面的马车。而薛妈妈素月等大丫鬟则挤在方才苏芷晴乘的那辆马车上。至此,黄氏才知道,自己那位公爹已于一日前病故,当夜苏之合便连夜派人传信给妹妹妹夫,回来奔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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