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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官一行哭,一行说:“我便学戏,也没往外头唱去。我一个女孩儿家,知道什么是粉头面头的姨奶奶犯不着骂我这个,又不是姨奶奶家里买的,‘梅香拜把子——都是奴几’呢”
探春大怒,赵姨娘固然不自重,这芳官唱戏出身,嘴也够毒的。若非宝玉平日甚是宠她,依着她的意思,便要把这芳官打出怡红院去。难怪这时代的人对戏子都瞧不大起,果然有些道理。
“姨娘纵是奴才,三少爷可是奴才?既进了府里,可不比往常,该有的规矩还得一样样学起来等两日家里事少了,让林之孝家的找人进来,好好带着这几个学学规矩”探春训了芳官一句,倒有些懊恼把芳官给了贾宝玉。
“可不是么奴才也得分个三六九等的,你不过是……”赵姨娘听得探春帮着自个儿,便洋洋得意起来,两手叉着腰,唾沫星子乱飞。
探春哭笑不得。以贾宝玉怜香惜玉的性子,恐怕她暂时也奈何不得芳官。更何况,掺和进去的还有好几个,到时候各人的脸面都不好看,自己也不肯自降身份,转头对赵姨娘息事宁人:“这是什么大事,姨娘也太肯动气了我正有件事儿要请姨娘商议,难怪丫头说不知在哪里,原来却在这里生气,快同我来罢。”
赵姨娘犹自不肯罢休,探春懒得再和她分说,直接握紧了她的手,一路半拖半拉到了议事厅坐下,才说道:“何苦去和那些小丫头们争气呢?喜欢时和他说说笑笑,若不喜欢便不理他。便是她不好了,也如同猫儿狗儿抓咬了一下,可恕便恕,不恕时也该叫了管家媳妇说去,自然有人去责罚,自己不尊重大喝小叫的失了体统,不是让人瞧轻了去么?你瞧瞧人家周姨娘,怎不见人欺她去?我还是劝姨娘回房去煞煞性儿,别听人调唆,给人去做笑话看。”
“你总觉得别人都是好的,我就什么都不是”
探春原本也不愿提起周姨娘,只是想提点一下赵姨娘,至少人家在府里头过得太太平平,这里头的本事,赵姨娘但学得三分,便能受用不尽。偏是她却半分理会不了探春的意思,更是伤心地抹起了眼泪,让探春头疼万分。
“要人看重,是自己挣的脸面,胡搅蛮缠有什么用?还跟着那些小孩子玩起架来,没的让人更瞧不起”
赵姨娘怔了半晌,才落下泪来:“你当我愿意去呢,趁着太太不在家,不给这些小丫头们颜色瞧瞧,整个府里还不把我给踩脚底下了?我辛苦地熬了这么些年,却落到这步田地”
探春看她可怜,又知道她原本耳根子软,便问:“姨娘原是年轻气盛的时候不肯让人,才落到这步田地。如今年纪大了还是一般,如何能有出头之日?你也不是不知道,咱们家的规矩,就是这样儿的。今天却是谁调唆去的?”
赵姨娘恨道:“原叫你环兄弟去还那茉莉粉,他偏是不肯,我气上心来,便去教训小戏子一番,哪知这些个戏子竟无法无天。”
“她们原是学戏的,哪一招儿不会?何况,她们几个同吃同住,打小儿卖身便在一起,情份上自比旁人不同。你欺了其中一个,其他几个都拥将上来,年纪又是极小的,你去使气,岂不让人好笑么?”
赵姨娘默然半晌,才道:“你如今管了家里的事,却不肯与自己娘方便,还有什么可说的?如今太太提拔你,你一发地承太太的欢去了。”
探春看着她风韵犹存的脸颊旁,有一缕灰白的头发,心下怜悯:“咱们京城的规矩,向来是认嫡母为母的,又不是我自创的。若真是有心要强,倒不如拘着环弟,日后他出息了才有个靠。再者……”说了一半,还是把话吞了下去,又劝了半日,赵姨娘的气总算渐渐地平了。探春叫侍书送了她回房去,自己仍在一边生闷气。
翠墨安慰道:“姑娘也莫气了,气也无用,姨奶奶素来这样的人,姑娘为她生气也不是一回两回,何苦来?这些日子姑娘忙着,下人们都交口称赞姑娘,也不象先前儿那样躲懒了。待王爷下了聘,那时姑娘也不用受这些闲气了。”
探春正替赵姨娘发愁,听她说起水溶,却又发起呆来。他虽说得好,待老太妃的事了,便托了官媒上门提亲。贾府里攀上王府,自然是无有不肯的,只怕要做他的正妃却没有这等便当。而做小,她却是万万不愿的。到底要不要让水溶打消了这个主意呢?可错过了水溶,她又能等到谁?心里更是烦乱,打发了几个候着的婆子,才长长地吁了口气。
瞅个机会告诉水溶,她不愿为侧室。旁人看着自己风风光光,甚至比起嫡出的惜春还要受重视,可不知她花了多少心思就这样,还不知道日后的归宿,又是什么样呢按了按贴身的内袋,想着里面的银票,才安心了些。大不了,到时候跑路就是。
待回到秋爽斋,艾官悄悄地回道:“都是夏妈妈跟我们素来不对,每每的造言生出许多事来。前儿个诬赖藕官烧纸,幸而是宝二爷让她烧的,她才没话可说。今儿我与姑娘送东西去,看见她与姨奶奶两个在一处说了半日话,今儿这场闹剧,怕就是她撺啜的。”
探春心念电转,立刻明白了里面的蹊跷,头也不抬地冷笑:“二哥向来肯为女孩子们承些祸来,好好儿的他叫藕官烧什么纸?便要叫人烧纸,也不合叫她的。他那里大大小小的丫环可多着了,袭人晴雯更是在他眼前十分得意儿的,还真要特特地叫林姐姐那里的人?他两人再要好,也不会用这事儿烦上藕官。你莫打量我不知道便随口胡说,你们一干人淘气异常,我只可怜你们无亲无眷,日常担着一些儿罢了,别当我象傻子似的欺瞒。别的不说,只这‘欺主’二字,我最是不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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