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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话全部打不通,薛君山气得直骂娘,把电话一砸,刚把车开出保安处,却很快陷入人群火海中,进退不得,只好悻悻然下来,按住枪喊上一队士兵出发。
他一马当先冲在前面,拎开正在放火的一个士兵,喝道:“谁要你们放火的,当上头的命令是摆设么!”
一个下级军官气喘吁吁冲上来和他撕扯,叫道:“到处都在放火,不是司令部的命令谁
敢!”
当下已经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薛君山叫士兵分开众人,让出车道,也不管会不会撞到人,一路按住喇叭狂飙,冲回家一看,果不其然,家里所有人都在,奶奶挥舞着菜刀在跟两个士兵对峙,胡长宁在小满和湘湘护卫下在和一人讲道理,而湘君捂住平安的眼睛缩在一旁,火光照亮了她的满脸水光。
薛君山一个急刹车冲下来,大步流星走到几人面前,抱拳道:“薛某人誓与长沙共存亡,诸位高抬贵手,给薛某留个安身之所吧!”
有人认出他,和同伴交头接耳一阵,嬉笑着离开了,薛君山也不多说,径直过去抱了抱湘君母子,只说了“保重”两个字,又风驰电掣而去。
左边烧起来,右边成了一片通红,火海里,胡家高墙中的平静显得如此不真实,奶奶回头看着自家大门,眼一闭,轰然倒地。
紧闭大门,家里顿时乱成一团,胡刘氏掐人中没效果,拿出麻油一通刮痧,终于把奶奶救醒,平安已经吓傻了,想哭又被湘君训斥不能大声,只敢抱着奶奶的一双小脚不撒手,呜呜低泣。
奶奶微微张开眼睛,在每个人脸上一一扫过,犹如濒死之人,眸中毫无神采。看到湘湘,她突然睁大眼睛,颤抖着伸手,湘湘立刻扑了上去,奶奶紧紧拉住她的手,却是冲小满喝道:“快把她和盛家那个送走,晚了怕来不及了!”
湘君已经反应过来
,长沙城稀里糊涂烧了,薛君山如何脱得了干系,只能保住一个算一个。她转身就去开门,顺手把一包银元塞进湘湘怀里。
小满半点不含糊,一手提箱子,一手拉住湘湘,拔腿就跑,湘湘被他拉得一连几个趔趄,险象环生,到底配合多年,渐渐跟上他的脚步。
大火把迎面的风变得无比灼热,两人提着一口气拼命奔跑,人群匆匆而过,除了悠哉悠哉放火的士兵,仿佛所有人都在逃命,所有人都在哭喊。恍惚中,湘湘已经不知道身在何方,是不是有人纵身投入火海,是不是有人浑身是火,在地上翻滚哀嚎,是不是有伤兵在大街上狂吼“救人啊”,又是不是有人拔出枪,在烈火中对准自己的眉心……
不知道跑了多久,湘湘已经脸色憋得青紫,一口气提不上来,随着小满的脚步一头栽倒在地。小满也是眼前发黑,一屁股坐到地上,顺手狠狠给了自己两巴掌,用力摇摇头,挪到湘湘身边把她扶起来,硬撑着口气继续走。
“哥,我不行了!”湘湘脚一软,又要往地上滑,小满这时候还笑得出来,就势往她面前一蹲,一手提箱子一手把她扶到背上,逆着人流一步步往前挪。
一个满脸黑灰的士兵挡在他们面前,哑着嗓子道:“小孩,走错了,渡口在那边!”
“我们去八角亭,”湘湘用力抬起头,急道,“请问那边烧着了没?”
“这都什
么时候了,哪里还有没烧着的地方,警察局警备区都烧光光了!”那人满脸茫然,转头看向北方,哽咽道:“鬼子没来,我们自己乱了套,这种仗怎么打!”
“烧光!烧光!一根草都不给鬼子留!”小满还想打听清楚,那人突然双目赤红,骂骂咧咧地疾步而去,抢过一个士兵手中的火把,把没烧起来的屋子通通点燃,又踢翻一个汽油桶,对准它开了枪。
“哥哥,我也不走了,我要跟你们一起!”湘湘挣扎着要下来,小满怒喝一声,制止她的动作,心头一阵焦急,脚步愈加凌乱。
一家子人慌不择路一般直直冲过来,牵两个孩子那妇人和小满撞个满怀,小满支撑不住,又坐倒在地,那家的男人连忙把小满扶起来,一手招呼其他人赶快跑,正色道:“别去了,那边都烧光了,鬼子就要来了,逃命要紧!”
小满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把湘湘用力往上提了提,还想继续走,察觉脖颈被有滚烫的液体沾湿,梗着脖子道:“你别哭,今天不把你们送出去,我就没脸回去见奶奶他们!”
湘湘在他衣领擦干泪水,挣扎着下来,和他互相搀扶着往前走。
八角亭遥遥在望,然而那已经成为一片冲天的火海,近身不得,街上的人走得差不多了,只有寥寥几人在哭喊。小满把湘湘推到火势小的地方,刚跑了两步,一辆车气势汹汹而来,正堵在他面前
。
薛君山衣服帽子全烤焦了边,满脸黝黑,只剩一双赤红的眼睛。即使他状若鬼魅,两人还是心头一轻,仿佛流浪许久的孩子终于找到亲人,齐齐扑到他张开的臂弯。
薛君山也不多说,把两人推进车里,径直开向渡口,小满已经从他冷硬的脸色看出端倪,见湘湘一直回头张望,悄悄伸手,以从未有过的力量将她的手攥在手心。
疼痛提醒了湘湘,她下意识朝小满身边缩了缩,话到嘴边,无论如何也开不了口,悔恨像一条毒蛇啃噬着她的心。她从来没有为这个家付出过什么,一心想逃避现实,然而,危急关头,所有人都为了自己打算,一直看她不顺眼的奶奶和薛君山亦然。
离渡口还有很远,车已经被人群堵住,寸步难行,两岸人山人海,哭声震天。薛君山把帽子一甩,提着箱子就下来了,让小满和湘湘牵着手别走散,他在前面开道。
时值枯水季节,江面并不宽,只有几十只划子在摆渡,薛君山火了,抓了个摆渡者逼问,才知道老板说怕划子被军队抢去,湘江河里几百只划子都停在西岸的靳江河口,过河费要收三到五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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