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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义结金兰二（第1页）

电话打通的那一刻，只听到妈妈在那一头抱怨道：“念书就念书，搞什么鬼名堂？！”

一时间，巴娃的脸一热，仿佛自己做了天大的羞耻之事。

终于，事情还是朝自己意料的方向展。放下电话，巴娃决心还是不再理会亮的想法，安安静静地搞学习才是。

时间就像流水一样一点点淌去，亮也没有再找巴娃，只是偶有同学在巴娃提起亮时不再是亮，而是“你弟”了。

五一放假的时候，巴娃照常赶回家帮忙父母干农活。突然，听到邻居小嫂子喊：“巴娃，你有同学来找你啦——”“巴娃快回来，你同学来找你啦——”一声声嘹亮而悠长的调调是乡村人特有的辽阔，不仅是巴娃听见了，在同一块田里的父母听见了，甚至田野里的其他叔叔、伯伯、婶婶们也听见了。在那个闭塞的乡村，一个女娃子读书就稀罕，还能招惹到同学来家，还是男同学，简直是大逆不道之举。巴娃把头深深地埋向土地。“巴娃，你同学来找你了，男的，还有一个大人——”小嫂子一直喊。终于，爸爸瓮声瓮气地说道：“你回去看看啊，人家都来了。”巴娃“嗯”了一声，丢下劳动工具向田埂上爬去。还未到走远，只听见妈妈向爸爸说起来，“念书，念个什么书，男同学都找到家里来了，哎——怎么搞？丢人现眼的——”传到耳朵的声音如一根根刺刺向巴娃的心脏，脑袋也轰轰响。

巴娃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一步步走到家的。心里盘算着，无论是谁来了，都给他骂走！只是，怎么还有大人？真是烦人，到底会是谁呢，还能找到家里来。哎呀，我这一条泥巴腿，戴过草帽的头应该乱糟糟的，脸上还糊着汗水，火辣的感觉都知道它该有多红，完全是一副无比狼狈的模样，跟在校园里清清爽爽的少女形象判若两人。巴娃的心情糟糕透了，多么希望随着自己磨磨唧唧的时间流走，那个贸然到访到人能够识趣地离开。短短的路走了长长的时间，奈何还是到了家门口，屋角拐弯处，巴娃看见了来人。

原来是亮！他提着大包小包的礼品盒，笑嘻嘻地看着巴娃，仿佛不在意巴娃与学校完全不同的样子，没有看向头顶脏乱的型，也没有看向那一双泥糊糊的脚丫子。只是，用那双清澈的眼睛去看巴娃的脸。巴娃透出尴尬地微笑，礼帽地询问：“亮，你怎么来了？你从哪里知道我家的住址，又怎么找到的？”一边问一边把两人请进家里。“秘密——”亮神秘地笑，说着放下手里的礼品，开始介绍一直旁边站着的一位中年男子，“巴娃，这是我爸爸。”巴娃这才好意思仔细看这个大人，跟亮完全不像，亮是圆阔的脸，而他是细长的瘦脸，尖尖的下巴，眼睛没有亮的大，但笑起来^眯眼的样子与亮有点神似。“叔叔好！”巴娃礼貌问候。

“不要叫我叔叔了，”亮爸笑着说道，“你们俩的事，亮都告诉我了，我今天就是特地来见见你的父母的，我一见你就喜欢，难怪亮缠着我来找你呢，哈哈。”亮爸说着就开心地笑起来。巴娃却有些尴尬和着急，不知道父母知道这件事会怎样看待她，会不会骂她，或者是直接拉她回家不要上学了。巴娃心神不定，亮爸却继续问巴娃，父母是不是在家，能不能去叫他们回来。

巴娃嗫嚅着在家，给父子俩倒好水之后，就慌忙去找爸爸妈妈了。这件事，已经是巴娃自己不能处理的了，即便很紧张，也只能硬着头皮去讲清事情的来龙去脉。

爸妈听完，爸默不作声，但是却慌忙地往家里走去，不能怠慢了客人是爸爸一贯以来的作风，与人为善是他的人生观。妈深深地叹了口气，也跟着往回走。巴娃顿了顿，跟着妈妈后面。接近中午的阳光越来越燥热，田野上偶尔吹来的风也是温热得让人不舒服，田埂两旁的水稻已经绿油油地一片一片，正热切地吮吸着泥里水里的营养，池塘里微波荡漾闲适得很，它们都不懂巴娃的焦灼与紧张。不知道一会儿会生什么，如果只是爸爸，他会冷冷地处理好一切，如果是妈妈，巴娃真的不确定她的火爆脾气，会让自己尴尬地成为亮或者是更多的同学再也不敢惹的人。

等巴娃慢吞吞地走回家里，看到的却是一派祥和的气象。爸爸正笑声朗朗地跟亮爸在聊天、抽烟，亮在旁边乖巧地看着、笑着，时不时还插上几句，妈妈呢，正端着菜盆从他们身边，爽朗地招呼道：“干爹和亮，今天就在家里吃饭，不要走了。”干爹说着不用了，一会儿回去地里还有活儿。妈妈却是再次邀请，“都已经到饭点了，一定吃点。”看着妈妈的热情相邀，干爹也就是高高兴兴地答应了。

看到巴娃回来，亮站起身找巴娃。巴娃想问：他们关系怎么这么好？可是，没有问出口，因为别人并不知道爸爸妈妈原先的态度，只要闭嘴。巴娃瞅着自己脏兮兮的一身，就跑到井边准备洗脚，亮一个健步走过来帮着压水，巴娃好好地洗了把脸，又提起脚放在池子里洗脚，亮就认真地压着水，完事笑眯眯地称呼道：“姐姐。”巴娃没有答应，只是觉得好玩地笑起来。两人就一起笑起来。巴娃从始至终都不明白，爸爸妈妈是怎么突然回心转意，竟然同意了这门认干亲的事实。

从此以后，巴娃有了干爹干妈干弟，巴娃也跟着亮去过他们家，原来亮长得像妈妈，同样是农村的小孩，只是因为亮从小是男孩，又是一个，被父母宠爱较多，所以他想的事情总能得到父母的尊重。许多年以来，巴娃都非常震惊他的父母怎么能做到那么相信儿子，在巴娃看来完全是任性之举。

巴娃一直都不太好意思，能像亮那样亲热地一口一声地叫姐，她叫不出那一声弟弟，只是称呼姓名而已。但是因为有了这层关系，巴娃在高中的学习生活突然变得多姿多彩起来，经过父母认证过的友情更加值得珍惜，相处起来也更加轻松。之后，每个月父母过来送伙食费，买点水果吃食，妈妈也会给亮带一点，这更加圆润了二人之间快乐的相处，再没有人因为一个女生和一个男生走得近就风言风语地内涵配对，直到把两人“拆散”为止。两个人会经常约着其他男生女生一起出去玩儿，一起步行到城里，一起在田野散步，一起出去聚餐，甚至会一起逃掉晚自习去食堂看足球赛。

有一日，亮跑到女生宿舍楼下喊巴娃，“姐，你下来，找你有事。”巴娃收拾好，下楼跟着亮去到了学校门口，走进一家小饭馆，才看见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男人。巴娃正在诧异不已，亮赶快介绍，“巴娃，这是我姐夫。”回过头来，又对着那个男人说：“姐夫，这是巴娃，我认得干姐。”巴娃愣愣地朝对方点点头，他没有说话，只是微微地一笑，招呼我们吃饭。那一顿饭伙食很好，是巴娃平时不可能点的饭菜。吃饭的时候，也只是他们两个聊得多一点，偶尔问问巴娃的学习情况等等。

巴娃边吃边在心里思忖：这就是那个失去了爱人留下一个女儿的男人。巴娃心里有一种奇奇怪怪的感觉，为他感到难过，为他感到遗憾，也为他感到高兴，他在最爱爱人的时候失去了她，应该记忆里永远存着一分感恩与美好吧，不然不会还来学校看望曾经的小舅子，不会还请小舅子的一位女同学吃饭。

临走之前，亮的姐夫从包里掏出了一块手表递给巴娃，希望巴娃和亮都要珍惜时间，好好学习。从那之后，巴娃拥有了人生的第一块表，虽然只是一块石英表，却让巴娃爱上了生命中唯一的装饰——手表再没有离开过自己的手腕。

之后，巴娃此生再没有见过这个人，记忆里，他是一个长相有点好看的人，身材匀称，穿着一身亮色的衣裳，温和的颜色里透着一股淡淡的忧伤。

与亮的“姐弟情”持续了整个高中，直到高考把我们分开，父母之间的交往可能时间还要长一些，但是随着两人考上了不同的大学，时间和距离终于让两人逐渐陌生，也让父母觉得两人天南地北再无可能（长大成人之后，妈妈才跟巴娃聊起，当年亮爸能那么积极地结成干亲，也是有想成全两个小孩长大能结亲的想法的），才渐渐作罢。

巴娃不喜欢大人的思想，巴娃觉得那是自己高中最珍贵、最纯洁的一段情谊，也坚信亮是这么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