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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氏满眼慈爱的点头,哀叹一声:“我缠绵病榻许久,已经不知时日几何,连想去观礼也是有心无力,上元节过后身体才好了些,想着花红柳绿的时节,与诸位夫人同游赏花倒也是一番乐趣,来日...来日...”待说到心中的悲处,声音也止不住的哽咽起来,“来日踏上黄泉就再也看不见了。”
旁边的仆妇赶忙递去手帕,宽慰道:“夫人自生病以来,忧思就越来越繁重,总会想些伤神的事情,现在说这种话出来倒让林夫人见笑,再说黄泉又哪里是那么容易就去的。”
“我自己的身体,你又知道些什么?”郭氏接过手帕擦去挂在下颚的泪水,嘴里却是连语忿怼,“你说得倒像是去过黄泉,怎么就不容易去了?”
自小服侍郭氏的仆妇被怼,一口气堵在喉间,又想起妇人病了许久,心中必定是烦闷的,只好认下这骂,应和道:“夫人说的是,过个十几载等我去了,再来托梦禀告,告诉夫人那里是什么模样。”
郭氏的眼泪淌了更多:“我们主仆还不知是谁先去呢。”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舅母不是自己也觉得上元节过后,身体好了些?”谢宝因见妇人的愁虑愈发厉害,又见主仆二人唇舌利剑的,恐她们伤了彼此情分,“这便是所谓抽丝,待舅母这场病待抽丝剥茧后,哪还能去什么黄泉,该是长久享福。”
仆妇见女子开口,想着有夫人最疼爱的娘子开解,或是能好些,叹气一声便摇头离开,留个清净地给她们舅甥二人。
心中忧绪收住些后,听得女子这番话,忆起往昔,郭氏重重吐出口气,她无儿无女,在孙家瞧着光鲜,却难以被待见,只有自己独自坐在一旁,有时被五娘瞧见,五娘也会一声不吭的过来坐着,使得她常常会恍惚,五娘好似就是自己那个苦命夭折的孩子,瞧不得母亲伤心,特意再来陪着。
可自范氏外大母过身,范氏也不再常来孙家,来也不会带着五娘。
孙家不来也好。
又说什么长久享福,在这孙氏有什么福可以享的。
叙旧完,郭氏想起孙泰的叮嘱,无奈开口:“五娘,你从小就聪慧,也该知这场赏花游宴是为何要办,又为何要请你来。”
谢宝因从河渠中拿了酒樽,浅浅抿了口,才盈盈笑道:“难道不是舅母想我了?”
这么一句甜蜜的俏皮话,郭氏被逗得乐开怀,也知这是五娘对那事的婉言相拒,五娘才做林氏宗妇,她又怎能忍心让五娘为这些事情去被自己夫君骂。
她也不再说那事,低头时嘴角微微扬起:“是,舅母想你了。”
谢宝因却莫名的起了些哀伤之思,她想许是这位舅母太过好应付了,若是旁人,定会纠缠不休,要使得她费好一番功夫才能脱身。
郭氏又紧着问了些家常话,谢宝因听来,发觉她问的都是些自己未出嫁的事或是在林氏过得如何,虽是不解,但也逐一应答。
还未说多久,原先那个绿莺从外面进到庭院,来到郭氏跟前:“二夫人,老夫人叫您过去。”
谢宝因微蹙眉,瞬息又舒开,思踌不语,郭氏被侍女扶着起身,她也跟着放下酒樽,强忍着脚掌的麻痛,起身行晚辈的礼数相送。
郭氏走远几步,又顿足,闲话这许久,已将她体内好不易积攒起来的精气用尽,这会是气若游丝,她回头最后道了句话才走。
谢宝因回味着那话,长睫覆下,范氏曾说孙家上下也只剩郭氏这么一个清白的人,在远眺着快要消失的那道背影时,又笑叹摇头,她倒是不曾知道哪个近身侍奉的还要喊主家“二夫人”。
临湖的水榭中,王氏正在这里与世家夫人网罗着待嫁的世家女郎或是儿郎,瞥见谢宝因独身一人站在那里发愣,偏头嘱咐从自己家里带来侍奉的侍女过去将女子请来这边。
谢宝因走过长廊,来到水榭里,因做娘子时,常跟随范氏去赴贴,许多世家夫人都是认识她的,对于她的孝名多有赞赏,本都打算着揽其做自家新妇或娰娣,谁知...眼下也急忙笑着招呼,又打趣谢氏五娘转眼就成了林氏的宗妇。
忽地,长廊那边传来声响。
几位世家夫人立马看过去,左右小声交耳道:“那是孙酆的两个侧室,穿红戴绿那个便是孙酆近来的爱妾,听道是他们两兄弟共着狎玩。”
“两兄弟?”有人不解,“孙泰可是个君子,还有梅花之名在外。”
年长的世家夫人鼻间冷哼一声:“你以为孙家二夫人为什么病了这几载?不过是发现他们背地里那些乱交的事情,且孙老夫人也未尝不知晓。”
待她望见那堆一起玩闹嬉戏的娘子,又是嗤之以鼻:“这些郎君娘子连生父是谁都摸不清,至今还糊涂着。”
孙氏有几位郎君娘子,除了孙泰的嫡长子外,其余皆是侧室所出,令人瞠目的是连孙泰、孙酆两兄弟都难知道究竟哪个是自己的孩子,最后干脆用了个均分的办法,各人得几男几女的将孩子分了。
交耳声不算是大,却足能让这里的人都听到,世家夫人赏花游玩除了雅致,还有便是知悉近来发生的事,她们所知的,未必就比朝堂上知道的少。
谢宝因默语,望向那两个侧室,一个是花团锦簇的鲜活,一个则是形如槁木的死寂,这样的女子从前在孙氏还有几个,不过都得病死去。
范氏那时还被硬扯着来出主意,心里却是瞧不起这样的表亲,乱了伦理道德,与禽兽沦为一丘之貉是谢贤所怒骂的话,范氏也怕他们来祸害谢氏,才会刚送走外曾祖母就冷掉来往,也鲜少再带她们几位郎君娘子来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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