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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话一出,众人不由都看向前去。
一女子自前方走来,三千青丝似青山泼墨,青衣清绝,一时将边陲的风尘衬得宛若塞雪明月。
那女子眉眼温平地看着前方睡着了都仍佝偻在桌前的老人,静静地上前去。
坐在老人身边的几人看着她,不可置信道:“这……这美人是来找巫老头的?难不成是我等看走了眼,这巫老头实则家财万贯,来边陲渡劫晚年?”
“诶,造小姑娘和老人家的黄谣可不道德!”
“呵……巫老头自个儿说的他无儿无女,孤寡老人!”
众人一听,便哄笑道:“这乱年头,也就咱大齐北地这安平一会,倒让流浪老头儿都有了归宿,咱如今这算什么啊?”
“还能是什么?——下下之人啊!”
江晏栖没有理会这些声音,只是忽然向后望了一眼,清沉的眉眼续着淡淡波澜,她总感觉身后有一道视线在望向这边。
后见无人,回了神她便径直走到了老人身旁。她屈起指节敲了敲桌面,嗓音若飞絮之雪,搅乱春池,“老爷子……”
老人迷糊地眨了眨眼。有那么错觉的一瞬,加上他头上几根呆毛,江晏栖竟是觉得这老爷子懵懂得可爱。
江晏栖见此不由轻轻一笑,却是淡淡道:“老爷子,再不起,不言别人如何看我们,却说你那宝贝,我却要忍不住让它们归于五湖四海了。”
此话一落,老人瞬时间来了个鲤鱼打挺。坐起身来,他眼角抽搐了一下,再认真地打眼一看面前女子,气的是哇哇叫,“你这小女娃,又来诈老朽!怎的还笃定老朽就吃这一套了?——咳咳,虽然事实是这样……不对,老朽可不是为了别的,单是为了你名声!”
此话落,四周嗑瓜子的人都挤眉弄眼的,明晃晃写了“不信”二字,其中一人更是癫狂一笑,“哈哈……哈哈哈……不怪我等无夫人,怪只怪流浪老头手段高!唉!世风日下……世风日下啊!”
说着那人摇头晃脑地离开了。
江晏栖无辜地看了看四周唏嘘的眼神。
老人听周遭嘘唏声,只唇角一抽,当即将桌上的酒碗端起。方要摔出去,一看里面酒水又忍不住喝了一口才硬气地砸在那些人脚边,“龌龊!下流!”
说着便拉着江晏栖离开了。
那些人当即在后面起哄,“臭老头!流浪汉!竟然祸害小姑娘,若下次还敢出现在奉凉城,见你一次,我等必诋毁一次!”
江晏栖在心中想着,他们恐怕要失望了。
她今日来奉凉城可不就是为了送老爷子离开奉凉城。
一路上,老人都嘀咕着,“一群庸人凡夫啊!他们笑老朽不过一流浪之人,可老朽背后是这千年历史的规律啊……能直视腐朽,打破神权的思想——千载厚力,何不为天下至尊?”
见老人紧捧着怀中纸页,江晏栖轻轻挑眉,没有应下他的话,只平静道:“奉凉城之后呢?”
老人的眸光平日都是混浊的,只有一提及这些事,才会透出几缕清光,“老朽既说以跬步丈量神州大地,自是要走遍西离三族、东隐十四关、北暮三境、大齐十六州的。”
江晏栖道:“没有传承的历史,算不得真正的历史。你独身一人,便是抱守着这腐朽之物,其结果,仍是散于四海。”
老人出生于神权至上的西离,这也注定了他一生漂泊在求寻打破神权的道路上。
老人摇头,满是褶皱的面庞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桥到船头自然直……江家女娃啊,老朽是时日无多了,可你还有半生要走。”
江晏栖闻言,倒是难得开了个玩笑,“您瞧着,可真是时时都是大智若愚。”
老人闻言大笑,向后一望,面颊微醺,走路都是摇摇晃晃的,语气却带了几丝沉重,“江家女娃,你我在长乐乡结缘。今日你选择来这奉凉城一送老朽,便注定了你同老朽是一类人,这往后呐……”
话到此处,老人便止了音儿,从袖口拿出一封信塞在江晏栖手中,“丫头,老朽赠你些回礼吧……往后莫……”
声音到这儿,江晏栖便没再听清了,只握着手中那封信。隐约间她似乎听见些许低沉神秘的古铃好似跨越亘古而来,可她回头看去,却什么也不见。
只见着老人有几分趔趄,她便沉静地将人扶稳了。
一类人吗?
老人自诩历史的拾荒者,流浪六旬,以跬步丈量神州大地,拾起破碎的历史,以摒弃丑陋的腐朽。
她想,或许是。
她爹一直想将天下大齐的使命加诸于她身上,极重要的一个原因便是西离国师的预言。
而这所谓长乐乡便结下之缘,自她方从长乐乡而来奉凉城时便已转动了命运齿轮。
谁也无法预料到,只这一见,江晏栖为一人遗憾了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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