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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 离别（第1页）

白岚琼跟着家人身后走进术后处置房，屋内空调度数开得低，从外面闷热的空间进入这个屋宇，白岚琼感到凉意陡然透身。白岚琼不禁暗暗蹙眉，妈妈最怕空调，这么低的温度病弱的她如何受得了？

就在脚刚踏入房间的瞬秒之间，白岚琼听到一句清晰的话：“我爱你！”虽声量不高但听得出声者很是用力。白岚琼寻声望去，远远看到入门左手侧把边位置的病床上，躺着一个女人，面色浸染着浓重的土黄色。

白岚琼急步来到床前，不敢置信的仔细看着眼前的这个女人。没错，正是白岚琼的妈妈！几个小时前，她刚推入手术室的时候，虽然极度消瘦，面色苍白但还属常人啊！眼前的她面色巨变，垂暮之色清晰到令人心碎，这是怎么了？！

白岚琼看到爸爸正温柔的抚摸妈妈的额头，深情的略高声讲着：“你爱我啊？我听到了！”沉浸在爸爸全心回望的妈妈，眼眸很亮，深黄色的脸庞流露出欣慰的表情。

回拭泪的爸爸让开了位置。白岚琼几乎是冲到了妈妈眼前！白岚琼一鼓脑的、没头没尾的连贯地讲到：“妈妈！你一定要挺住！要好起来，岚琼还要带着你走遍全世界呢！我们要一起好好旅游的，你要给岚琼机会啊！”

什么叫“子欲孝而亲不在”？白岚琼活到此时第一次深刻懂得了“怕”字！白岚琼曾那样长久的天真的以为一切都来得及，时间足够有，对妈妈的孝敬可以等身体好起来，自己经济充足起来，再慢慢把妈妈喜好旅游的心愿点点滴滴漫延，直到充分满足。

时间冷淡的裁判，它根本不允许人类的“自说自话”及“自我成全”。所有根源于自私的“准备”，所有因为自身无力及渺小的“行为前置条件”，全被“来不及”这个简单的事实击溃！

母亲的神志是清醒的，很明显，她听清了小女儿急切表达的内容，白冽眼中燃起了温暖的光芒。白岚琼明白，自己说出的正是妈妈希望的！所以，当白岚琼看到妈妈为回应白岚琼的话，看着她使劲点头时，一股汹涌的浪潮袭卷进白岚琼的胸膛，澎湃到令白岚琼无法呼吸。白岚琼分不清这份难耐是因为自责是因为恐惧还是缘于其它。白岚琼动作急的擦掉没完没了涌出的眼泪，因为它们影响白岚琼看清近在眼前的，眼巴巴看着白岚琼已艰于声的母亲。

孙金峰走到白岚琼身边，无声的用肩膀支撑住软得要倒地的白岚琼，低声在她耳边说：“挺住，别让你妈妈不安心！”

主刀大夫进来了，看着关友生望向他的犀利眼神，不安的低下头道：“对不起，我们确实尽了全力了！”说罢，他迎着关友生杀人般的眼神，走到关友生身边低声道：“病人还有时间，你们好好陪着她罢！有什么问题你们可以随时反馈。”

孙金峰闻声看去，正看到闻讯而来的吕同彪站在人群外给他递眼色，忙让吴宇过来扶住白岚琼，自已急步走出，吕同彪道：“我刚看了手术录像了，医生没有问题，但病人身体极弱，内脏已经粘连，病人罕见的坚强！但她没有这么坚强，也许病情会现的更早些！太可惜了！哪怕早一个月现呢！”

护士们将白冽推回单人病房，看着被众人团团围住的母亲。白岚琼一个人悄悄离开病房，躲在一个无人的角落，开始了这一生最恸的哭泣。白岚琼并不知道，这会儿的痛苦不过是冰山一角，即将到来的八小时，白岚琼将与家人一起经历的，才是真正言语无法表述的沉重与疼惜。

深夜，白岚琼看着年轻的医生、护士在办公室与妈妈病房来回奔跑，每在妈妈停缓呼吸时就往大大小小的的注射器里推入各种不知名的液体，看着多个连接在母亲身体上的各个机器上数据因此产生变化起伏。

在那漫长的凝滞粘稠的以分当年的时间里，白岚琼眼睁睁看着生命在妈妈体内一点点消逝。白岚琼压抑着内心的惊恐，强抑崩决而出的泪水，轻声的、急促的声声呼唤着接连停止呼吸的母亲。不身处其境，其他人无法体会当事人那分秒不离的锥心刺骨的疼痛。至亲将逝，白岚琼能做的，就是与亲人一起双手不停歇持续用力按摩母亲的脚底，没有人告诉白岚琼应该这么做，只是这样做时，机器上那些时不时下降的数据会明显回升至正常，白岚琼就像抓住救命的稻草，带着渺茫的自欺其人的希望，忘我的坚持下来。

在连续两次紧急抢救后，年轻的男医生正视家属的眼睛，严肃说道：“就让她安静的去吧！再输入液体，这些数据还是能恢复正常，她还能呼吸，但我认为已经没有意义了！”

躺在医生手旁的白冽，说不清多久前，意识仿佛已跌坠大海内遨游，她面色宁静深深沉迷，对现实世界家人的一切呼唤早无任何回应痕迹。

良久，家人们默许了医生的处置。

临到最后一刻，白岚琼将头贴近母亲耳旁，温柔的轻声说：“妈妈，不要怕，勇敢跟着光走，这时候无论谁喊你，都不要回头，不要留恋这里，一定要跟住光！”

凌晨两点十分，母亲停止了呼吸。

唯令白岚琼欣慰与敬佩的，是在整个过程，坚强的母亲精神上一直高昂，从未颓废放弃过！她想起确诊后的数天内，母亲心心念念想的还是如何能正常进食，改变吃什么吐什么身体什么营养也吸收不了的现状。白岚琼记得母亲在医院时还口齿清晰的嚷道：“我就要大夫解决为什么我吃不了饭这个问题，解决不了，我就不出院！”母亲想活着，想好好的存在于世上这个意志是多么强烈啊！

奈何她衰弱的身体远远落后于她高昂的斗志。母亲离去后，生命孤零的景像在白岚琼面前经纬分明。妈妈在的时候，白岚琼很少仔细掂量过母女亲情。呆在院内多天，严酷的事实一再横摆眼前，生离死别步步迫近，白岚琼竟浑沌无觉，傻了吧叽的以为与母亲至少还有几年相伴时光。现在，白岚琼同很多人一样，是没有妈妈的孩子了！

在写妈妈的悼词的过程中，白岚琼曾与妈妈高中及师范学校的两位长辈通长话，在了解妈妈人生旅迹的过程中，白岚琼惊异的看到：以往在白岚琼眼里，不是很灵活的妈妈，实际上是位多么善感温存才情流溢受人敬佩的人啊！看着妈妈走过的履迹，白岚琼现，母女俩有几个关键处惊人的类似。而在同学旧友眼中的妈妈，与现实中的白岚琼在精神上重合的地方就更多了！

擦去纷涌而出的泪水，白岚琼抬起头，咪着眼望着阳光温柔的笑了，妈妈是那样的热爱生命朝阳向上，白岚琼是她的女儿，怎么舍得又怎么敢再继续浪费时间呢？！

是呵，从此，白岚琼要让妈妈的精神住进白岚琼的心里。白岚琼将带着它，在这世间，心怀真正的善良，珍惜时间，认真存在，温暖踏实的前行。

站在殡仪馆门前，逆着阳光而立的白岚琼吸引了院内人群的注意力，杜凌楠见人们指指点点轻声议论，走上前去搂过白岚琼走进殡仪馆内。

白岚琼依偎着她，顺从的样子令杜凌楠心疼。得知白冽噩耗后，杜凌楠放下手中事务，立即飞到苏城，没日没夜的陪着白岚琼。孙金峰对此深深感激。

白岚琼轻手轻脚来到母亲的告别室，在绵延不停的安息乐声中走到母亲棺前。隔着一层玻璃，白岚琼默默看着母亲栩栩如生的脸。连日来白岚琼贯常如此，杜凌楠看着心里急，却不敢劝。好在丧在即，否则她真担心再这样下去，白岚琼会病倒在母亲灵前！

白岚琼和姐姐在众人的指点下一步步认真完成着母亲的火葬程序，将母亲的骨灰暂时寄存在殡仪馆。出房门时，长辈们再三叮嘱姐俩，向前走一直走出院门外，过程中不要回头！

白岚琼安静的听着，温顺的向前走着。一阵风儿吹过，她似有所感，忽然回过头去，仔细的看了一眼安放母亲灵位的地点。杜凌楠见她这样，眼泪哗啦一下就下来了！正忙事的孙金峰牵挂着白岚琼这边，见这个插曲，心细如的他三步并作两步，小跑到白岚琼身边，不由分说将白岚琼离地抱起，大步向他的轿车走去。被公主抱的白岚琼头随惯力上下颠动着，杜凌楠忍着泪，跑在孙金峰身侧，扶着白岚琼晃动不停的头部。两人直到将白岚琼塞进车内，才现白岚琼不知何时已晕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