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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军抱着解放,藏了很多日子的惧怕无措全部涌上了心头。
很多夜晚,爱军都会想,这是怎么啦?怎么没日没夜的,心里头都是解放那个坏小子,那一种惦记,熟悉而陌生。
熟悉是因为,六岁起就在一起,那么多日子堆起来,解放就象跟他长在了一块似的。
陌生是因为,怎么会作梦时抱着解放,怎么会贴着他的身子时心会猛跳,怎么会看他拍婆子逗女孩会气堵得不能呼吸。
爱军,其实早被自己吓坏了,藏着的这个秘密,亲近如解放,关爱如母亲也不能告诉,也无法述说。
解放渐渐地觉得自己前胸湿了,火烫火烫的,应该是爱军的眼泪,解放隐约地意识到,这眼泪,不是为了脚上的痛,可是他又想不太明白到底是为了什么,大概是因为前些天闹脾气的事儿。
这么一想,解放觉得顺理成章了,摸着爱军的脑袋嘿嘿笑起来。
爱军把眼泪全在解放衣服上擦干净了以后抬起脸来,解放说:“眼泪跟鼻涕嘎巴全蹭我衣服上了。”
爱军干脆扯起解放的衣襟醒了一把鼻子,笑着倒在坑上。
解放打来一盆湿水,替替爱军擦着身子,擦完了上身,伸手想褪下他裤子的时候,被爱军叭地按住了手,按得死紧。
解放斜了眼,作出轻挑的样子对爱军说:“小时候,不是挨了打就脱下裤子给我看屁股,那叫一个利索,现在怎么啦?哦,”他假假地做恍然大悟的表情:“受了两天农民伯伯的教育,就变得”他想了一下,晃晃手指道:“哦,对了,是那个词儿:矜持了。”
爱军微微笑笑没有作声。
解放换了冷水来,绞了毛巾敷在爱军额头上,凑上去低声地说:“爱军,再叫声哥来听!”
爱军不理他。
解放说:“再叫一声,给你看样儿好东西。”
爱军睁大了眼睛:“什么东西?”
解放在带来的书包里摸索半天,掏出一个手帕包,慢悠悠地打开,递到爱军眼前。
手帕上,是一缕细软的头发,不大黑,用细线齐整地扎着。
爱军看住了。
解放说:“自己的小尾巴都不认识啦?”
看爱军半天不作声,解放接着说:“我妈一直收在我小时候用的课本儿里的,前两天破四旧拿出过去的书来烧我发现的。这我得留着,等着咱七老八十变成许老头蒋老头的时候再拿出来给你看。”
爱军伸出手指碰碰那缕头发,他感到有什么他不能负载的东西温柔却又毫不留情地洞穿了他的心肺。
在那一刹那间,蒋爱军对着心里的那一个念头,举手投降。
“哥。”他叫。
14
解放把爱军接回了北京。
爱军的脚伤发展成了丹毒,一回北京就被解放和蒋妈妈送进了医院。他畏寒,大夏天的,不停地打着冷颤,烧到近四十度,把蒋妈妈吓坏了。
解放在医院的急诊室陪了他一天一夜。
医院里稍微象样儿一点儿的医生都靠边站或是被打倒了,一批护校尚未毕业的小姑娘进驻了医院,只一个吊瓶,把爱军的手背扎得鲜血淋漓,解放暴跳起来骂过去,那边的一个小姑娘也不是省油的灯,与解放对骂半天,把语录念得飞也似地快。
解放说:“我可告诉你,蒋爱军可是地道工人阶级的后代,你敢弄伤他,你是什么阶级感情?什么出身?你走的是什么道路?”
小姑娘这下不作声了,最终把针头准确地扎进了爱军的手背。
到了下半夜,爱军清醒了一点儿,烧也慢慢地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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