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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邊已然過了沛水,二人也不必再淌河,便照舊一路循著山林野地北上,順便沿途留下了記號,便於跑散的幾人看到。
短短一天,殷上的心境就好似天翻地覆,離開定周的欣喜和對天權的渴慕俱都消失不見,只有一種說不上來的沉墜感,一直壓在心底。
一直趕路到深夜,二人才尋了個背風的密林休息,江遺雪注意到她低落的情緒,也有些難過,輕聲問:「怎麼了?」
她搖了搖頭,沒說話,把馬繫到一旁的樹上,背靠著一顆大樹坐下來,伸手拉住江遺雪的手,把他纖弱的身子整個抱進懷裡,最後又順著氅衣的開襟一點點把他攏好。
做完這一切,殷上伸手將他額前的一縷碎發撩到耳後,輕聲問:「冷嗎?」
江遺雪搖搖頭,說:「不冷,」想了想又問:「還有多久到亓徽?」
殷上說:「順利的話四五日吧,到時候我帶你去見我父母,還有姐姐。」
江遺雪嗯了一聲,說:「亓徽,是不是很好?」
想起家鄉,殷上的心情稍微鬆快了一些,說:「很好,八歲之前,我以為所有地方都和亓徽一樣好,八歲之後,也曾以為所有地方都和懿安一樣繁華……即便知道永載帝苛稅、□□,可我沒有親眼見過……不知道民不聊生是如何民不聊生,不知道水深火熱又是如何水深火熱,」她頓了頓,抬起頭,看著山林那邊模糊的遠山群嵐,說:「我不知道,原來有這麼多人,吃不飽穿不暖……甚至害怕下雪。」
下雪兩個字,被她含在唇齒間慢慢地說出來,帶著不可置信的荒謬和極為無奈的慘痛。
江遺雪眉頭微蹙,看著她有些茫然的側臉,紺青色的眸子裡溢出心疼,從氅衣中伸出手攬住她的脖頸,輕輕地靠在她的懷中,說:「我小時候最大的願望也是吃飽。」
他聲音清淺,在暗夜裡慢慢地響起,與她講述那一段他從未主動告知於人的幼年往事:「我母親原是王宮裡的伶人,被安排上了宮宴……她原以為那日只是普通的跳一場,就可以回家,可那場宴偏偏是為了邊疆軍士接風洗塵的,有將領看上了跳舞的人,江明悟大手一揮,便把他們全送人了。」
在多年後的今天,他已然沒有什麼深重的情緒,只是在無比平靜地講述著這件事:「有男有女,送來送去,為了裝作與臣同樂,他便也收了一個伶人,也就是我母親。」
「他把我母親當個玩意兒,當個逗兒,隨手分了一個偏遠的宮室關著玩著,從沒把她當成一個人。」
「母親原以為生了我之後,日子就能好過些,可那人從未想起她,好不容易見到了,卻覺得她出生太低,不配生下他的孩子。」
江遺雪笑了一聲,語氣里都是嘲諷,繼續說:「母親就帶著我在那個宮室里……你敢信嗎?殷上,我們甚至沒有吃的。」
他想起幼年那段破碎的日子,現下竟生出一絲荒謬之感,說:「沒有自由、沒有吃食,我們好像是被忘在角落裡的一個玩意兒,光是活下去就費盡了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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