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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第3页）

就像6仁永远抓不到半夜的蚊子一样，佛头也永远抓不到山鬼。

佛头似乎终于受够了，开始沉不住气了，泥塑的面部也显出了恼怒的神色。只见佛头大吼一声，并快地往后跳了一步，在这过程中，把那些手手脚脚全部收了回去。

正当6仁在疑惑佛头要干什么时，他惊讶地现佛头头顶的螺髻似乎在震动。6仁以为自己看错了，于是他用力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6仁再睁眼望向佛头的时候，他确定了自己并没有看错，佛头上的螺髻确实在震动。更可怕的是，这些震动的螺髻中间都裂开了一条缝，一丝不祥的气息从这道缝中倾泻了出来。6仁并不知道接下来会生什么，但是一种名为恐惧的情绪突然笼罩了他，让他的灵魂都为之战栗了起来。

6仁听见他面前山鬼向他大喊道：“闭上眼睛！”

一个人在不知所措的时候，只要有另一个人能给出建设性意见，那么那个不知所措的人一般都会下意识地照做。所以6仁几乎是在听见山鬼的声音的一瞬间，就没有一丝一毫犹豫地照做了。

闭上眼睛的6仁不知道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他的视线内只有一片漆黑，这让他有些不安。但这个情况并没有持续多久。

6仁突然被人拦腰扛到了背上。扛他那个人的肩膀猛地顶上了6仁的肚子，差点把6仁顶吐了，但6仁还没来得及抗议，扛着6仁的人就跑了起来，一阵颠簸又把6仁到嘴边的话给顶回去了。

6仁想睁开一只眼看看生了什么，但山鬼的焦急的呵斥声炸响在耳边：“不准睁眼！”

6仁听着这个少年音便知道，扛着他的人是山鬼无疑了。他心知山鬼不会害他，于是复又紧紧地闭上了眼睛，安静地等待着山鬼给他的指令。他同山鬼不熟，人家好心救他，他也不好嫌这嫌那，遂也不敢提自己的肚子被山鬼的肩膀顶得生疼这件事，只能忍着疼，憋着一口气把小腹的肌肉绷紧，借此缓解一下。

山鬼扛着6仁在山间辗转腾挪了约莫一刻钟的时间，才终于停了下来。他立定之后又向四围望了望，确认安全之后，才把6仁放了下来。

6仁终于从顶肚子的酷刑中被解放了，却仍然不敢擅自睁开眼睛，直到他听见山鬼终于在他旁边说了句：“睁眼吧。”他才敢慢慢睁开眼睛。

一句普普通通的话话，听上去竟然宛如天籁。

睁开眼的6仁才现，山鬼带着他来到了接近山顶的一处地方。可以判断出他们所处的位置应当是旧时修建的一处小广场。

往山下的来路看，依稀可以看见从有几级石阶从低处蜿蜒而上，制作石阶的青石方正宽阔，当初建造之时应当也是花费了一番功夫的。但细看之下便可现这石阶如今已然断裂，现存也不过几阶罢了，再往下两步路的石阶更是早已不知去向了。石阶缝里也已经长出了青青野草，正在随风摇曳着。

看来已经荒废了许多年了。

而6仁所在的这方山间小广场，应当也是前人细心修建的。平台是用几块巨大的青砖铺成的。估算一下昔年往山里运大石头的成本，便足以知道这地方曾经是有多辉煌的存在。小广场不大，从南往北，从东往西都是十步以内就能走完。小广场的尽头长着一颗巨大的樟树，树干粗壮，需要多人合抱，6仁不太会看树龄，但他不曾见过比这棵樟树更粗壮的树木了，他猜想这棵树的树龄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年了。

先有天地，后有了樟树，过了许多年，才有了树下的人。

阳光从树叶的缝隙中漏下，在6仁身上投下了一片斑驳的树影。6仁抬头，透过树叶看见了天光。而樟树的枝丫上鸟雀啁啾，一派繁忙景象，无数的生命又在6仁的面前自顾自地忙碌着，不理会他这个偶然闯入的过客。偶尔一阵清风拂过，樟树便会出一阵沙沙声，令人心情舒畅。

这棵樟树，已经活成了一个娑婆世界。

此刻6仁昂起头看着樟树的树冠，嘴里忍不住嘟囔着：“我好像，来过这里。”

他似是不确定般，又低下头往不远处看去，树下有间不过半人高，没有门的小石头房子，里面似乎立着一座雕像。6仁离那小房子有些远了，只能看见那雕像的脚，雕工并不细致，就像两个馒头，是十分原始的雕刻工艺。

6仁怔怔地看着那座灰墙灰瓦的石头房子，虽然还没有看见那座雕像的脸，但他却说：“我好像，知道里面那座雕像长什么样。”说完这话，他又原地转了一圈，仔细看了看这个地方，再开口，说出来的话却比刚刚又多了几分笃定，“我小时候来过这里。”

6仁似乎陷入了回忆里，开始了自言自语：“那个石头房子里的雕像，只有半边脑袋，另外半边几十年前被人砸坏了。我上次来的时候，有人正在修补它……”

说到这里6仁停住了，他似乎终于想起了什么，他转头看向了白蓝眸的山鬼，叫出了那个已经很久没人叫起的名字：“阿离……”

三岁的小6仁第一次来到封胥村的时候，人还没有板凳腿高，走路也还有些费劲。但他当时就喜欢跟着比他大的孩子们玩。尽管这些大孩子都当小6仁是累赘，想方设法地要丢掉他自己玩，但他每次都有办法偷偷跟上他们。

大孩子们感到烦了，决定想个办法彻底丢掉小6仁。但大孩子毕竟也还是孩子，他们还掌握不好分寸，他们还不知道丢掉一个累赘和害死一个累赘的区别。

他们把小6仁骗到了山里，然后甩掉了他。

等小6仁终于同大孩子们送他的蟋蟀玩够了的时候，抬起头却现周围只剩下了自己一个人，带他来这里的孩子们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小6仁嘴里不住地喊着大孩子们的名字：“乌鸦，福乐，胡姐姐，你们在哪里啊。”

没有人回答他，只有风吹过旁边的草丛出的声音，山林中还传来不知名的鸟雀粗粝难听的啼叫声。年幼的小6仁害怕极了，他开始一边哭一边寻找起他的小伙伴。

小6仁就是在这个时候找到这个小广场的。但他不是从断掉的台阶上爬上来的，他是想下山的时候不小心跌下了一个不高的断崖，一屁股滚落在了这个台子上的。他瘪着嘴，正揉着自己的屁股站起来，就看到不远处有个很小的房子里有个人。那个人背对着小6仁蹲着，正在忙活着自己手上的事，似乎并没有现他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