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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寂静的帷帐里坐了许久,他才缓过神绪,站起来解开缠绕在伤口上的细布,浸湿了一块湿布,擦起裸露在外的身子。
身上隐隐作疼,是方才被以往旧事惊醒而坐的撕扯感。阿隼擦了会儿,低头瞧着身前已然结痂的伤痕,轻轻拿热巾敷上了胸口。
那里藏有滚滚烫意。
外头,小孩子奔跑欢呼的声音一闪而过,紧接着女人轻盈的脚步便踏了进来。走进来后见男子裸着背,也没惊吓,平静的将手里的食案放在小几上。
“饭菜我送来了。”
“多谢。”阿隼自己上了药,重新缠好细布,穿好上衫扭身走过来。他瞧了眼敞开的帐外,问:“外面为何这般热闹?”
“还有两天,就是白月节前祭火的日子,新岁迎来,定是欢嚣的。”宝娜提起裙摆刚坐在小几旁,就打了一个喷嚏。
“已经到新岁了?”阿隼惊讶,随后望向她转了话根:“你染上风寒了?”
“呸呸呸,我可不想贺岁的时候是裹在被褥里的。”宝娜撇嘴,“这指不定是符€€那木头在昭仑泊念叨我呢。”
阿隼勾唇轻笑一声,坐在小几另一旁,打算动筷。他夹起一片羊肉,就着白面饼咬了一口,咽下去后出声问女子:“草原上也过新岁吗?”
“当然了。”宝娜托腮,眼睛滴溜溜明亮地盯着外面一阵风似的跑过的小娃娃:“我们的新岁前一天要祭火,祭奠祖先,祭奠魂魄已归入穆勒河的英勇战士们。祭火后的当晚,是族内盛大的摆宴,别的部族也会提前到来参加祭火和宴会。”
阿隼问:“殿下回来吗?这么重大的日子,他应该会回来吧。”
宝娜看向他,摇了摇头:“我们至今都没收到殿下回来的诏令……这可能是殿下第一次不能在族内过白月节了。”
那见不到了?阿隼无声无息地垂下一只手,捏在挂在腰间的雄鹰香囊上细细摩挲,落下眸光,掩藏心底的失落。他默了两息,再次疑惑起来:“白月节?”
“就是新岁。”宝娜向他解释,“草原语的新岁用你们的话来说就是白月节……你们是怎么叫的?”
“新岁……或者元日,大庆人通常都叫‘新岁’。”
宝娜若有所思的点头,凑过脑袋问他:“你们中原贺岁,都做什么啊?”
阿隼想了想:“赏花灯,看舞狮,放河灯……”
宝娜憧憬着:“中原听起来真好玩。”
“那都是从前了。”阿隼收了声,继续夹着菜,咬着白面饼,任凭宝娜再说什么都一语不吭。
他藏在小几下面的手不断捏着那枚扁扁的香囊。
现在的大庆早没了原先的新始热闹,战事不断人心惶惶,谁还有心思去准备贺岁?当下节骨,能安稳的居在院子里活下去便是新春。
可若他早点遇上那个少年,他真的想带他去往中原,在新岁里踏遍京城每一条热闹喧嚣的街巷,一起吃热喷喷的枣糕,放羁绊人心的河灯。
只有他们两个人,踏遍京城千砖万瓦,饮到尽头一场醉。
第五十五章
“落€€€€”
随着穆格勒部的巫医高声落下,数个大汉在宽阔的草地上架起一扇硕大的火盆和火撑子,上面刻满了细小的图画和繁琐的花纹,里面堆压着叠高的漆黑干柴。在火撑子的左右两旁,各立着两人,分别举着一支火把,在墨黑的夜色下灼灼燃烧,跳跃着高嵩的火焰。
前来穆格勒参加祭火仪式的各部王与后及亲贵,皆以女眷立后方的规矩面向火撑子四散而站,将祭火的干柴围在中央,人人寂静无声,等待着熊熊烈火直冲夜宵的那一刻。
巫医在舒利可汗无声的授意下,从宽硕的袖口中抖出两臂,示意两人将手里的火把递给他。
火把交接的霎那照亮了巫医用色彩涂在脸上的图腾纹样,黑红交叠,宛如白夜,隐约透出的惨白,又像是正在慰问的亡灵。
他将两支火把高举过头顶,似是在让所有的部族看清其手上的灼热光芒,随即他开始念念有词地挥舞火把,步履缓慢地跳起祭火舞。虔敬的语调刚刚响彻在四方,所有族人便接上低缓的腔调,用属于他们自己的言语低声唱出一段涩音。
巫医动作虔诚地绕着火撑子走了一圈,回到起始后双手大开,朗声将手里的火把甩进了高高的火撑子里。瞬间,两股火烟飞快蔓延到所有的干柴上,愈燃愈旺,愈烧愈烈,到最后宛如一张火兽直窜天穹,照亮了一方天地。
由此,在“噼啪”作响的火焰中开始了盛大热闹的白月节筵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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