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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第1页）

其实在最初时，老师也不是没有想管过她，不是没有尝试与她爸妈交涉过，只是当爸妈撒泼似的来学校闹了一通后，所有人就再也看不见她了。毕竟，她的成绩也不是很好。毕竟，她不爱说话也不会说话。毕竟，她每天低着头，乱糟糟的头是爸妈胡乱剪的，长长的刘海将她眉眼几乎都遮住，她的视线藏在了阴影里。

她整个人都藏在阴影里。

她是谁？她的名字是什么？她是“姐姐”，是“赔钱货”，是“丧门星”，是很多个她从小被骂到大，一开始根本不懂到后来慢慢明白了的各种词汇。

她一点都不想嫁给没见过的陌生人，据说那是一个老实本分的、三十多岁的男人，那是一个本可以做她叔叔年纪的人。她那么努力地抓紧每一分每一秒去学习，她做梦都想上大学，她想离开，想外出工作，她真是悄悄在外面打了零工，攒了一些钱——

但留给她的只有破碎的存钱罐，只有“你吃我的用我的，什么叫你的钱？”，只有“你不用去高考了”这句话。

她想：活着，可真累呀。

如果有下辈子，她再也不想做人啦。

——“陈子萱。”

茫然无措看着自己尸体的鬼魂呆愣愣地看过来，她眼神不适应的躲闪，左右看了看，而后抬手指向自己：“你、你看得见我吗？”

“对不起，是我们来晚了。”谢无眠语气沉重，她走上前去，手指穿过陈子萱手臂。这女孩根本不像有十八岁的样子，她太瘦小了，头乱糟糟的有些黄，就连皮肤是不健康的蜡黄。生前，她一定营养不良。

陈子萱是略有些驼背的，毕竟生活的重压压在小小的她身上，从她出生时压到现在，她习惯性瑟缩着，总是没办法自信大胆的挺胸抬头。她看着谢无眠，这次夜间任务，谢无眠是没有换上局内配备的特殊警服的。但小姑娘的鬼魂悄悄打量她，而后小声问：“为什么要跟我说对不起？我没事呀。姐姐，我应该已经死掉了吧？”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我是变成鬼了吗？你看得见我……能帮我投胎吗？要是投胎，就让我做小猫小狗吧，我不想再当人类了。”她抬起头，常年被刘海遮住的眼睛黑亮黑亮的，她看向谢无眠，眼底生出希望的光。

……这就是，冉宿梦赶来之前生的一切。

这个学生，不知道她的遗愿是什么，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变成了鬼。

冉宿梦听完这故事气不打一处来，这种事真是——在网络上看到就已经令人心情很不爽了，没想到有一天居然就直接生在她面前。她看了一眼正在与陈子萱交流的谢无眠，略后退两步来到钟圣松身边，小声问：“这种爸妈能得到惩罚吗？”

“也许，舆论谴责、道德谴责？”钟圣松眼神温和注视着那女孩，手中长串佛珠转动。

“那我们能为她做什么？”冉宿梦心里有些难受，这小姑娘已经变成了鬼魂，失去自我意识只是时间问题，她忍不住问，“我们要看管她知道她彻底失控，然后再将她度了吗？”

“嗯。”钟圣松说，“不过，她还有几天时间保持神智。也许两三、也许三四天。”

“一般来说，正常死亡的鬼魂会希望陪伴在亲人、爱人身边度过最后一段时间。”谢无眠这时候走了过来，她看着冉宿梦说，“但她显然不会想回去，也不会想待在这个地方。冉宿梦，你要接手这个任务吗？”

“我需要做什么？”冉宿梦不是很明白，她这背后还背着那用衣服捆起的双刀呢……“我、我看管她几天？直到她彻底失控，然后我再将她度掉，清理掉她的残余能量？”

“是的。”谢无眠点了下头，肯定了冉宿梦的说法，“这个过程中不要刺激她，尽可能地安抚她、令她没有遗憾。这样，即使失去理智，她也不会有太大危害，能比较轻松地度。”

冉宿梦犹豫了。她其实不太喜欢这种复杂的任务。好吧，或许这不是复杂，但这任务绝对会让她心里不好受。特殊事件处理局……冉宿梦在心底叹了口气，她原以为特殊事件处理局只需负责处理掉鬼怪呢。她倒宁愿去做几个危险的清理任务，去狠狠猎杀那些对她有恶意、想吞噬她的鬼魂。

想到这里，她看了一眼那名叫陈子萱的小姑娘，鬼魂形态、半透明的女孩此刻也在悄悄看她，见她看过来后忙低下了头，好像被吓到。她真的很消瘦，一般十八岁的小姑娘不该这么瘦的，这……她的体重恐怕才七十斤左右。

她真的不擅长与人交流，也不擅长安慰、安抚别人，如今这个“人”换成了“鬼”……冉宿梦抿了下唇，自从出现那深红印记，她的生活简直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连带着她的性格也……也被迫生了一些变化。也许她本就有掩藏的一面，只是被懒惰和重重原因牵绊，让她不必去呈现那一面。

“……那，就让她跟着我，跟几天吧。”冉宿梦轻声道，“不过局长，星期二下午，你得把她暂时接走一会儿。我周二的晚上或许会入梦，不适合带着她。”

“你那入梦……”谢无眠瞥了一眼冉宿梦背包那露出来包裹双刀的布料，闵怜双已经给她报告过了。在梦中得到鬼怪的馈赠，冉宿梦也真是心大，就这么接受了。但匪夷所思的是，这接受的礼物竟然不是单单存在于梦中，反而真的出现在了现实里。

难以解释。无论从科学还是玄学的角度，都没法解释。就根本没生过这种事情。

谢无眠只起了个头，便没再继续说下去，她点了下头，道：“周二下午，我去接她。但如果她在夜晚失控，我会为她度，这样任务就不算你单人完成了。如果没有，周三早上我回将她送回，你继续执行任务，完成后计入实习指标。”

“好，我没问题。”冉宿梦应下来，她看向那陈子萱，想了想又说，“那，我这几天还需要去处理局报道吗？”

“可以不来。但她这样的魂体在白天是不方便活动的，太阳光会令她不舒服。”谢无眠似乎猜到冉宿梦想要做什么。

“嗯，我知道了。”冉宿梦朝陈子萱走过去，她认真看着这小姑娘的眼睛，抬手想要理一理她那长长的刘海，手指却穿透过去。“你好，我叫冉宿梦。”

“接下来这几天，请多指教？”冉宿梦露出一个友善的笑，轻声说道，“你愿意跟我回家吗？”

陈子萱盯着那伸过来的手，似乎有被吓到，她本能瑟缩一瞬，然后才反应过来。她似乎不知道该说什么，忍不住将视线投向谢无眠，而后才小声道：“嗯，我不会给你们添麻烦的。”谢无眠与她们说度之类的话并没有避着她，她显然也明白自己现在是什么情况。在最后的、保有自身意识的时间里，她们不能直接去度她，而需要看管她，直到她彻底失控，才可以进行度。

她生前已经是很多人眼里的麻烦了，好不容易死了……没想到也得麻烦别人。不过，她会尽力配合的：“如果我觉得自己不太对劲了，我会告诉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