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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梦枕枕着梦枕,从梦中睁眼。梦中只一段往事,他者杳无人迹,但他睁眼,却知有人正与他同梦。
敏锐的人
苏梦枕难得从好眠中苏醒时,季卷在院中练剑。
习武是一件与寒窗苦读类似的事。要看根骨——先后有不止一位高手赞叹过季卷是天生的武学奇才;要看悟性——季卷毕竟是从现代内卷出来的强人;也要看勤奋。在这点上,季卷承认自己的确不足。
即使一再提醒过自己,但她依然会犯小视天下英雄的毛病,就像她会下意识把苏梦枕当做需要她摆布的重病人。因此她少有地晨起练剑,而不是去开会,去和下属谈心,或是外出调研。
她只是出剑。剑光凌厉,剑剑刺穿一片落雪,将大如鹅毛的雪切碎成霰,成盐,成粒状颗颗分明,落于地面,而后收剑。
练剑也是练心。诸多杂思随剑挥出,有一瞬物我两忘,几乎触摸到超凡脱俗的境界,在剑光簌簌下,她又想清楚很多被俗物笼罩的事,然后她——
去拜访金风细雨楼。
她在天泉山下痴情不悔地等,等来回报的弟子嗫嚅着,似乎觉得要拒绝一位如此娇俏的女子,比起冷面的苏楼主,他要更为不舍:“苏楼主说,话已说尽,何必再见?”
于是季卷掩面而去,十成十是一位被伤透了心的模样。
一个伤透了心的江湖人,自然应该去喝酒,于是她跌跌撞撞,悲痛欲绝地走入了最近的酒肆,走入名利圈。
名利圈当然卖酒,但又不止卖酒。他家的酒在京城相当出名,于是失意者,得意者,最终都会来此喝酒,很少有来去匆匆江湖客知道,此处也是衙门巡捕们暗中布下的据点,在形色各异的江湖人中,时时有捕快乔装,在此守株待兔。
于是季卷拎了一壶酒,随便坐在个高大厚实的壮年对面,自酌自饮数杯,借酒杯掩唇功夫,微笑道:“铁大哥,许久不见。”
坐在她面前的人抬起浓眉,一双深且有神的眼睛嵌在眼窝下,对她打量几眼,温厚地笑:“我没想到你现在是这副模样!”
“问世间情为何物,”季卷佯醉,且饮且吟,“——直教人生死相许。”她压低了声音:“你见我现在模样,可适合进‘毁诺城’?”
她心中洋洋得意,抬头要看铁手脸上表情,见铁手一张方脸上流露出的居然是几缕宽心之意:“原来你并不真的如江湖传言那样,对苏公子情根深种。”
季卷叹气:“我想让你注意的明明是后半句。最近听我和苏梦枕的八卦,已经听得有点要吐了。”
铁手哈哈大笑:“你最近的确太受江湖瞩目!就连你走进这间酒肆,都被各帮各派的尾巴紧紧跟着,大概京城诸派,都很好奇你与苏楼主的关系,将把两帮导向何处。”
季卷也笑。她放下酒杯,笑得像只狐狸:“那铁大哥可有办法,让这些尾巴注意不到我们?”
“既然你已主动留下暗语,邀我们一见,神侯府当然会处理好所有尾巴。”铁手温和说,又停一停,略带促狭地问:“这尾巴中,还有金风细雨楼的人。你是要他们知道你的去向,还是一视同仁,叫他们也不必知道?”
对盟友,季卷自然觉得她在京城的动向没什么值得隐瞒。所以,当其他家探子目睹季卷在名利圈喝得酩酊大醉,囫囵开了间客房休息时,季卷被铁手秘密接去神侯府的消息,摆上了苏梦枕的案头。
“看来季少帮主在京城的安全并不只有我们负责。”杨无邪倾过身,以咬耳朵的音量说。
苏梦枕嗯了一声,又咳了一声,面色里暗含催促,示意这个话题赶紧过去。于是沃夫子继续讲他那被打断了的汇报:“楼子里今年扶持的盐帮进润超过五倍之多,有这笔可观结余,今年年底置办宴会已比往年宽裕了不少。”
苏梦枕问:“余下的钱分摊到楼中弟兄,还剩多少?”
沃夫子低头默算,道:“仅算楼内弟兄,按职位下放,到最低一等,一人也有十两银子左右。”
苏梦枕脸上闪过丝笑意,握拳轻咳两声:“年节将近,将这笔钱发给弟兄们,叫他们过一个好年。”
青楼中人自无不应,苏梦枕便又站起,只觉身上沉疴减轻,以致胸中时时燃烧的烈火,又得柴薪,得以更高蹿许多。他望着楼中这些经过一年大变,却比以往要更坚毅,更有信心的下属们,也不禁豪情万丈,双目锐利,说:“明年正月初八,我们再给雷损送一份大礼!”
季卷也正在和人谈及青田帮将在正月挑起的江湖斗争。
她正坐在神侯府“小楼”里。小楼不小,其间藏有大量珠宝字画,是天下盗贼心向往之之处。小楼得以至今尚未失窃,是因为镇守小楼的人是无情。
无情实在年轻,眉目俊朗,即使皱眉也依旧姣好。他皱着眉,听季卷理所当然地说:“诸葛神侯之前和我约定,叫我做大事以前,务必要向他知会一声,所以我来告诉你们:青田帮将在正月十二对江南霹雳堂动手,这一战后,江南路将尽数归于我的掌控。”
无情
道:“你该知道江南霹雳堂与六分半堂的关系,唇亡齿寒,雷损绝不可能作壁上观。”
季卷道:“我知道。”
“但你依然决定动手,是想到了对付雷损的办法?”无情立即明悟道:“——流言。苏梦枕。你打算让金风细雨楼牵制六分半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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