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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像不习惯太直白的称赞。”裴弋说,“欲扬先抑,明贬暗褒,这样的评价方式,你能接受吗?”
“”司施皮笑肉不笑,“要不是有后面这一句解释说明,我都不知道你这么良苦用心,还以为你是在变着花样挖苦我。”
“抱歉,是我的问题。”裴弋笑了笑,用毫无歉意的语气说,“看来是我自作聪明了,太迂回的表达不适合用于正面评价。”
虽然点明了是刚才那番话是称赞她,司施对此却表现得不大领情:“所以,你是在观察我吗?”
裴弋听此,看向司施。夜很静,月光如水在她的脸上游走,将他的目光拉扯得似近渐远。
过了一会儿,“是。”他说。
司施和他四目相对。像被激起了某种莫名的胜负欲,心跳奇异地加速,谁都没有将眼神移开,不愿意在这场短兵相接中败下阵来。注视着裴弋平静得过分的眼睛,司施突然产生了一种感觉,感觉此刻的自己,比过往任何时候都更真切地体会到时间的流逝。
她和裴弋眨眼的频率变得缓慢且一致,时间的轴线似乎因此被人为地拉长了一些。
不知过了多久,裴弋扯了下唇,耸耸肩,语气悠然将旧调重弹:“迂回路线不管用的话,我还有更直接的版本。”
“不用了。”
司施倏然清醒,以防他亮出更“惊世骇俗”的发言,司施打断了他,手指慌不择路,指向斜对面的居民楼,说:“你看到了吗?那边三层阳台的植物开花了。”
“这还是我第一次看见黑紫色的花。”她自顾自说着,像是担心裴弋突然插话,每一个句子之间都衔接得很紧密,不留空隙,“因为是第一次见,所以觉得很新鲜,上学放学路过那条路的时候,总忍不住留意几眼,想看看它盛开之后会是什么光景。”
“等待花开的日子里,我还特地去查了它的花语,矛盾、犹豫,听起来和它的颜色很搭。”
“现在终于等到它开花了。”司施说着,话锋一转,“我才意识到,我全部的热情都来源于未知和想象。知晓它的全貌以后,再多看几次,心里就不会再有最初的波动和好奇。它和其他花卉品种相比,最大的特点是颜色黯淡浓郁。但世界上还有很多绚烂馥郁的花朵,留心观察就会发现,每天往来这条路的学生那么多,没有人会专门为它驻足。”
裴弋安静听完她的长篇大论,中途甚至还配合她的语气节奏,莞尔颔首,十足一个最理想听众。
接着,他开口:“黑紫色菟葵。”是慢条斯理的语气,听起来比司施还要了解几分,“这种花通常分布在林边阴处或岩石的壁缝里,环境越恶劣,生命力越繁茂。”
“之前校区还没有合并的时候,我来过一次这边,正撞上它的花期。”
“还是这层楼的住户,当时它被安置在阳台的角落里。注意到它的存在后,我跟同行的朋友提了一嘴。结果一行人找错了方位,每个人眼睛瞧的方向都不一样。”裴弋边说,边露出有些啼笑皆非的笑容,“走在我们身后的学生以为有什么热闹,也都抬头望天。就这样,越来越多的人开始驻足张望,人群堵住不动,外面的人进不去,里面的人出不来。保安为了维护秩序,开始赶人。”
直到现在,裴弋依然记得那天,身后嘈杂的议论声响起时,他循声回头,看见源源不断的人流,正茫然地看向天空,边引首以望边交头接耳,嘴里还念念有词。仔细一听,都是在向别人打听“什么”“哪里”“怎么了”,以为自己不经意错过了什么花边。
实在是让人哭笑不得的场景。不过一次无心之举,竟然能造就如此奇观。
一眼望去全是扬起的下颌和脖颈,整齐划一宛如某种大型宗教仪式。
也因此,裴弋很容易就发现了在其中显得有些格格不入的人。
是一个女生。
她被裹挟在驻足停留的人群里,下巴微抬,侧脸秀顷饱满如鸽子的腹部,她不看天也不看地,正入神地注视着对面三楼阳台。
裴弋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突然间福至心灵,想问问她是不是也看到了那株黑紫色菟葵。
然后周边可供移动的空间有限,为了保障师生进出校门的安全,保安已经开始行动,催促驱赶着逗留的学生往里走。等裴弋再度回头,那个女生就像一滴泉水汇入汪洋,消失在了攒动的人群中。
原以为不会再有后续,没想到再次见到她,是在二十分钟以后——
“尊敬的各位领导、老师,亲爱的同学们,大家好,我是来自高一三班的发言人,司施。”
开学典礼进行到学生代表发言的环节,国际部的学生单独一个方阵,按理说他们和本部的学生没什么交集,却不知从哪里传来的闲言碎语,说主席上正在致辞的这名学生,父母都是因公牺牲的军人。
裴弋他们班正对主席台的位置,旁边的男生传播完八卦,一脸戏谑道:“这种人就是因为家里横遭变故,父母的身份又够‘典型’,才会被选上去发言。”
许是太想显摆自己对此类“潜规则”的见解,他一时得意忘形,没控制住音量,字句清晰地通过空气传播到了队伍前排和主席台上。
方阵打头的老师立即扭脸瞪了他一眼,快步走到他身旁,厉声训斥了几句。
男生灰溜溜低头噤声,台上发言似乎丝毫不受影响,仍在继续。
这不是司施第一次作为学生代表发言,也不是第一次被人忽略她学习成绩名列前茅,即使没有如此曲折的身世,也够格站上主席台的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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