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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哀家手里只出过一个扶不上墙的孽障。”她兀自抬手捏了捏眉心,立刻有一双手来替她缓缓按揉额侧的穴道。暗香盈袖,沈宝璎并不言语,只是默默听着太后的话。太后握住那只白玉似的手,掀睫亲昵地看她一眼。
“也罢,哀家用不着他了。”
“奴还听说,皇上言语里提及梁夫人,说鹤公子远不及他母亲。”侍女又道,“奴只担心,若是皇上念在梁夫人的面子上,又原谅他……”
“弑君之罪,就是梁栖桐即刻活过来也护不住他。”随手将碗搁在小几上,贺加兰因复将桌角挂着的一串佛珠捏在指上捻了捻,丢了回去,“他现下在何处?”
“出了勤政殿就叫人牵马往大理寺去了,许是去见那新王最后一面。”
贺加兰因口中出一声长长的“哟”,歪了身子,一手支在额角闭目养神,“叫人拿把刀给他,用得上。”
侍女正要起身去安排,忽听身后一声略带懒意的“慢着”。贵妃榻上风华绝代的女人捏了捏身下软枕,道:“去取万明新王的刀,叫桑鸠送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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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奴才要多话,公子这又是何苦呢?”内监抱着拂尘跟在我身后一路小跑,险些颠散了一副半衰的骨头,“皇上如今已然龙颜大怒,公子实在不该再趟这趟浑水。”
他累得气喘吁吁,嗓音也从起初的刻意压低到眼下抑制不住腔调,引得过路宫人频频侧目。
我骤然顿住脚步,内监预料不及,继续朝前踉跄几步方才刹住了步子。我强压下颤抖的声线,问:“那依公公看,我当如何?”
内监抬袖擦去额上细密汗珠,笑道:“公子都一宿未眠了,眼下自然是回殿中休息一番。”
“公公是叫我不去管万明新王的事。”我双眼紧盯这在御前服侍多年的老滑头。他最了解沈澜的心思,如此看来,难道皇叔真的要动辄对伽萨下手么?!
“这也是皇上的意思。”内监眼神忽闪一瞬,随即含上笑意,将那张斯文面孔衬出了几分和蔼,“公子若真要问奴才的意思,奴才只一句话,公子该吃吃该睡睡,莫要再过问此事。”
我自感双眼胀热,赤着双眸子看过去,胸膛微微起伏着。
“公子似乎比从前冷静了不少。”内监似是无意道。
事到如今,慌又有什么用?
“皇叔既然要杀他,就该知道万明人亦非窝囊之辈。届时再起争端,恐怕渊国天下大变。”我将目光投向琉璃瓦勾勒的天青之中,浮云翻卷,焉知不是一场风雨袭来的前兆,“皇叔纵然动怒,打骂随意,杀了他只怕万明联合周边诸部北犯,到时更不好收场。”
“大渊为千湖之国,若是狂风骤起,惊涛拍岸,是何等景象?”
内监半俯着身子,貌似恭敬,却是在勾唇笑道:“是渊国的山河先起风,还是公子的心中先落雨,奴不敢妄自揣测。”
我眼皮子一跳,侧目瞥去。他是不敢揣测么?分明是拿着我与伽萨的事说嘴。
“只是,”他眯起眸子,意味深长地说,“这宫中本就是要大变的,何不顺势而为?”
我听着他这话颇有深意,正要再问,内监却俯一俯身子借口“回御前服侍皇上”离开了,腿脚甚至要比方才还利索些,一溜烟儿就不见了踪影。眼见日中将至,我拂袖往宫门口去。
容安与桑鸠在那处候我,同一个牵了良驹的侍卫站在一起。
“公子贸然前去,奴怕皇上怪罪。”容安照旧要来扶我,许是想起我如今不再缠绵病榻,便将手又放下了,“公子今日见了皇上怎么说?”
“不曾说什么。”我翻身上马,随手拂过微肿的脸颊,不禁有些失意,“还能说什么。”
弑君一事伽萨从未与我提起过,我满心以为不论将来遇见什么事,凭我们二人的关系总该携手同行,他却先一步将我蒙在鼓里、以身涉险,我心中既恼怒,又失意,更生出不少对他一意孤行、莽撞行事的埋怨来。
满腹言语终究化作一句哀叹,随风轻轻呵入半空。
蓦地,我将两眸瞥向桑鸠。他怀里抱着把镶了金纹的玄色刀鞘,站在几步外踌躇不前。或许是我盯地太过直白,他先是一颤,这才慢吞吞上前来。
“手中拿的是何物?”我目光瞥过那把属于伽萨的刀,明知故问。
“方才有人送来,说大理寺那地方凶险,叫奴拿给公子防身用。”桑鸠垂着眸子,只将刀双手捧上。
我不必问是谁,也知道在这宫里想推我入火坑的人不少,以八宝殿的贺加太后为。能叫桑鸠亲自将刀奉上的,也只有太后一党。他在路上与我说了许多遍不愿回到太后身边之类的话,忠心亦表了无数回,到头来难道还是割舍不断与贺加兰因的联络么?
桑鸠不敢与我对视,我也不多问,伸手便佯装去拿那把刀。桑鸠肩头狠狠地哆嗦一下,两膝一软便跪在了砖地上,复而将刀抱在了怀里。
我不语,只静静盯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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