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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 乌合之众（第1页）
船早上从临安府出发，快行至京口时，已经是大晚上了。再过去一点便是运河与长江的交汇处，之后便是顺着长江一路向西而行。
尾楼中，申季冉正吃着大餐，什么鸡鸭鱼肉，各种好酒好菜摆了一桌。
夹板上几个船工看着灯火通明的尾楼，窃窃私语起来。
一位说：“有钱人就是不一样，能借到官运的船。看我们那监官大人屁颠屁颠的样儿，啧啧啧啧啧……”
另一位说：“要不怎么说，有钱能使鬼推磨呢。”
“诶，说起来，监官大人还是皇亲国戚呢，咋就这么……”又一位插嘴道。
“这年头，皇亲国戚值几个钱？”第一位不屑地说，“就我们那位监官冯大人，哎呦，还不得仰刘侍郎的鼻息，你们看他敢在刘侍郎面前说什么吗？”
“那你可别说，这船指不定没报户部呢。”第二位嘿嘿一笑，“我跟你们说啊，冯大人表面上对刘侍郎客客气气。私底下可没少骂人家。你们想啊，冯大人他表姐是皇上身边新得宠的妃子，怎说也得捞个五品以上的官来做做吧，结果呢，只是个从六品的官。这能服刘侍郎吗？”
几人正说得热闹，就见尾楼的门一开，出来一位申季冉的仆人。这仆人一手捧着一个酒坛，一手拎着两只烧鸡，笑盈盈地过来。“诸位一路辛苦了，主人叫我送些吃的来犒劳诸位。”
这金灿灿油光光的烧鸡，飘着一股香味儿，令人望而生津呢，尤其是对晚饭没吃饱的这几人来讲。
“嗨，这怎么好意思呢。”
“是啊，是啊。”
话虽这么说着，手却忙不迭地来接烧鸡和酒。
“诶诶，我来替诸位满上。”仆人便说便将酒分倒在几只碗中。
几人也不推辞，端起碗来就喝，抓起烧鸡就吃。
不多时这仆人便与这几人混熟了，又是划拳又是胡乱侃的。这位说曾经偷过孙寡妇的内衣；那位说给王铁匠戴了绿帽子；有的说把刘财主家未出嫁的闺女肚子给搞大了；更有的说糟蹋过一个尼姑，听说那尼姑后来上吊死了。反正，竟是些乱七八糟，龌龊下流的事儿，没一件好的。这仆人听了呢，不禁感叹，啥叫乌合之众，这便是了。
“唉呀，我说诸位，我可算是大开眼界了。这……这闹出人命的，没吃官司？”仆人一脸疑惑地看着他们，那语气似乎不相信。
“吃什么官司呀，人又不是我杀的，是自杀，哎，懂不懂，自杀。能怪谁呀？”这位糟蹋过尼姑的抹了抹嘴，一脸没事人似的，继续溜嘴，“若说要吃官司，哥几个谁身上不背一些官司的？哈哈哈哈哈哈哈。”
仆人张着嘴，一脸震惊的表情，在那几个船工眼中就是一副没见过大世面的模样。众人对着他哈哈大笑。
“几位哥哥，真是厉害啊！必有通天的本领吧，使了些什么手段，竟然没有被官司缠上？”刚才还没叫“哥哥”呢，这会改称呼了。
“哎~我说，你这小鬼，是不是，啊？”几人坏笑着看着仆人。那仆人被看得不好意思，有些生怯了。说：“跟着主家行船做生意，难免会遇上些事儿。哥哥们说得这般厉害，小弟想……想取点经。”
众人又哈哈大笑。其中一人说：“这经恐怕有点难，这种事，我告诉你，出了临安城，恐怕就不灵验了。”
“怎么出了临安就不灵验了呢？难道说在江陵就不行？”
“不行，江陵肯定不行。”
“为什么呀？”
“为什么？保密知道不，哎，保密。”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就是不肯把“经”传授给这个仆人。
那仆人见状，便又是不信了，指着众人说：“吹牛吧，喝了酒，就开始吹牛。欺负我好骗是吧。这几天下来，我跟着主家也算是在临安见了世面，我就发现，你们临安人，特能装。就……就那奎巷里的那个王金哥，天天跟人吹嘘，什么祖上是个大将军，统领千军万马的。后来才知道，什么大将军啊，什么千军万马，不过就是个养鸭的。”
“王金哥？嗨，我们能跟王金哥比吗？他是什么人，我们是什么人？”有人一听这仆人拿他们跟这个在清河坊出了名的游手好闲好吃懒做经常招摇撞骗的家伙比，就有些恼了，感觉有被侮辱到，“我们说的可都是真的啊。”
仆人“切”了一声：“我才不信！说大话谁不会啊！”
怎么还嗤之以鼻上了，这不是把人看扁了吗？众人见此情景，也不好打人，毕竟人家主人可是冯大人冯国舅的座上宾呢，毕竟这顿酒啊鸡啊，还是人给送来的呢！
“小子诶，我告诉你，别说那尼姑的事儿，哎。再大的事儿，我们都能神不知鬼不觉给蒙混过去。”其中一人得意洋洋地说，见仆人还是不信，便嘿嘿一笑，接着道：“前阵子，户部走失的那几石茶叶……嘿嘿，就在这船上给偷天换日了。”
“哦？这么厉害，快说说怎么办到的？”仆人的好奇心被吊上来了，急切地问。
“我跟你说，这船，嘿，另有乾坤，我们把那茶叶换成了……”
那人还没说完，就被另一个人捂住了嘴巴，并呵斥道：“喝醉酒了，竟胡说八道！”
其他人也都是一怔，然后继续推杯换盏，拉着仆人划拳，将话题扯到别的上面去了。仆人心里清楚，话被截断，就说明心里有鬼。便也不追问了，跟着那几个人又吃又喝地，牛皮吹起来，八卦讲起来。
直至三更天，几人喝得大醉，东倒西歪地靠在一起睡着了。
仆人从一群醉汉中间，挣扎着起来，抖了抖身上的鸡肉末子骨头渣子，回到了尾楼。一进门，便向坐在里面的人拱手道：“察院大人，曹中丞猜的没错，这船果然有问题。”
坐在里面的哪是什么江陵首富申季冉，是御史台的李凤仙李察院。只见他穿着一身锦衣华服，头上的是“仙桃巾”，手指上还戴着几枚金镶玉的戒指，再加上嘴上的两撇粘上去的小胡子，可谓是神来之笔啊，活脱脱一个养尊处优的富商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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