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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檐下草木客及肩（第1页）

有水声，滴答、滴答，动静不大却连成一片。是下雨了吗？似乎空气里并没有潮湿泥土的气味，但是棚屋却因轻微的连续震动出细弱的声响。

戴雨浩本就习惯性睡眠比较浅，门外分辨不出原因的沙沙声仿佛致力于将他唤醒一样，男孩挣扎许久让自己忽略掉这种声音，最终还是不情不愿地从半睡半醒的昏沉里清醒过来。

窗户不知何时被穿堂风吹开了一个缝隙，正在空气流动中一下一下有节奏地敲击着窗棂，出形似水滴的“嘎吱”声。戴雨浩被这股冷风吹得打了个激灵，从被褥间爬起来将窗子重新关上，轻柔的月光透过罅隙散落屋内，男孩环顾四周没找到什么异样后才疲惫地叹口气。

意外果然还是很少见的。

屋子里并不大，生活用具专门堆在一个角落里，石锅在不用的时候都放在门外，将近三分之一的空间都放满了母亲做好的手工，剩下正好摆着两堆勉强算是地铺的“床”，其实就是秸秆上盖着粗棉花和布匹，他睡里头靠窗，母亲蜷缩在稍微外头的被褥里。

困意已经消散，短时间无法酝酿出来，戴雨浩这时候才觉自己今天晚上短暂的睡眠里并没有出现以往母亲死亡的片段——他一时不敢确信，琢磨不清是这段时间的结局已经被改变还是会出现其他更加危险的事情。

男孩毕竟见识浅薄，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对他这种未来本就难得的人来说，每多活一天都是值得称赞的庆幸。

莫名感觉胸闷得慌，戴雨浩翻来覆去难以入睡，生怕吵醒旁边疲惫的母亲，犹豫片刻后小心翼翼绕过去，轻手轻脚推开门打算出来透透气。

夜晚今日无云，月光难得明亮，甚至大致能看出院子的样貌，男孩拨开碎石盘腿坐在屋檐下，感受着怀里清风过耳的凉爽，鼻息间更充斥草木生机勃勃的幽香，白日里沉闷郁气的心结这才略微缓解不少。

只有在这个短暂的时间里，男孩才能任性地不去思考未来会怎样，不用考虑母亲和自己的生活如何维持，可以重新做回一个幼稚的小孩。

若是自己真的觉醒了白虎武魂，会不会就不是现在这样？这个问题重新回到心头，戴雨浩仔细思索，坦白而言他并不清楚家族的重视与公爵夫人的排挤能否平衡，但自己平静的现状必定会被打破。自己年龄尚小，修炼刚刚起步，如果外出历练必定不能保护母亲周全，只有真正成为一个强大的魂师之后——或者离开公爵府，他与母亲的生活才会安定下来。

成为一名魂师啊……戴雨浩不禁感慨，自己的武魂只是眼睛，先天魂力更是区区一级，这么久以来他尝试过许多次吸纳天地灵气，但是不得章法的修炼体系和对“精神系武魂”完全陌生的试探让他几乎看不到上进的空间。

眼睛？这个武魂究竟可以做什么呢？难道靠瞪别人一眼就能杀人吗？男孩苦中作乐幻想着，他已经用过那么多次武魂了，除去视力似乎提高、眼中世界变得清晰之外并没有再多用途，缓慢的魂力增长更是让戴雨浩摸不着头脑。

这般琢磨，男孩不由再度将微弱的魂力汇集在双眼上，试图通过打探四面八方的举动在视线触及之处现异样来确认自己的特殊能力。

真像个傻子一样，搞得跟做个游戏就——戴雨浩忍不住自己先乐了，但他的笑容很快定格在脸上，大幅度的动作也在一瞬间僵硬在原地：

在他的视线尽头，先前藏在柴火堆的阴影处从未暴露出的空荡荡一片里，此刻赫然静静伏着一个庞大的身影，漆黑的一团里，唯有一双散幽绿色荧光、宝石一般明亮的眼珠自始至终直勾勾盯着自己。

骤然浑身汗毛倒立，男孩一时腿软没从地上爬起来，挣扎着向后倒退两步才站起，后背紧紧贴在冰凉木质的门板上——他不敢动弹了，阴影中的“野兽”在他后退的同一时间一跃而起，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后，这才步伐不紧不慢轻柔地向自己走来。

皎洁的月光从它柔顺美丽的皮毛上淌过，蓬松的尾巴随走动轻轻摆动，胖乎乎的身体懒洋洋的放松着，耳朵挺立，毛茸茸的漂亮的脸孔上两只眼瞳却保持一贯懒散似乎即将昏昏入睡的姿态，只在偶尔转动时闪烁着些许幽光。

竟然是一只巨大的橘猫。

戴雨浩的脸色变得格外复杂，不是因为自己幻想中的猛兽变成一个看似没有任何危险的生物，更是因为它的样貌分外眼熟，这相同的毛色、永远睡不醒的姿态和翡翠绿色的眼瞳，以及两耳立起来的尖角弧度，在几倍放小之后形成的身影会变成那只时常在他儿时的记忆碎片里出现的橘猫。

他一直以为是某位夫人府上养的调皮跑出来了，当时猫还是小小一团，看着软乎乎的，可惜身手矫捷他没能一饱手福。如今许久未见竟身躯一下子猛涨了三四倍，伏在地上不仔细看像是猛虎般威风凛凛，朝他走过来时戴雨浩才觉它相比自己竟然与肩同高。

“怎么这样欢迎客人的？一点也不热情，我都要等得困死了。”橘猫嘴部微动，牵连胡须也一颤一颤的，却出埋怨一般的人声。

“你…你会说话？你是十万年魂兽？！”巨大的疑问号横贯在脑海里，戴雨浩惊呼出声，吞咽了一口唾沫，但之前心底的害怕却因来者略带喜感的面部表情渐渐消散，停顿两秒反问道：“你今天晚上叫醒我就是因为你在等我吗？”

“吵醒你，唔，也许吧，那只是一些意外而已，”橘猫含糊其词，话锋却突然一转：“我只是帮某些人带个话而已……你昨个那么大胆敢去单打独斗，都没有想过万一真死了会怎么样？那句话你究竟有没有记在心里头？”

“是你，额，你们救了我？”戴雨浩不好意思回答了，却仍有些搞不懂，一股脑的问题如同倒豆子般结结巴巴撒出来：“我的父母曾经帮过你们吗？为什么要救，额，我是说，我们之前认识吗？”

“救一个人是不需要理由的，小子。”橘猫却不愿意回答，只是甩了甩尾巴转过头去：“倒是没想到这回是你不愿意使用自己的武魂，直到如今才觉我的存在。”

“你一直在这里？不、等等！——”

什么叫直到如今才？他今天也不是第一次使用武魂啊！为什么不能说清楚！？戴雨浩的心里塞满了没有解答的问题，可是他等不到答案。

他试图上前一步伸手鲁莽地抓住对方将一切问清楚，月光却仿佛也包庇了一切般突然藏进厚重的云层之后，视野变成模糊不清的混沌，他用力抓紧的掌心握住一团虚无。

橘猫最后深深凝视了男孩一眼，慵懒地摆头，轻轻一跃就消失在黑暗里。

“请等一等！！——”

焦急呼喊出声，他猛然从床头弹坐而起，眼前刹那映入清澈月色，遥远的虫鸣鸟叫隐约传来，屋内陈设如旧，身旁母亲担忧地抚上自己后背。

戴雨浩惊魂未定急促地呼吸着，匆忙避开霍云儿阻拦的手冲出门外，一片亘古的寂静里，空荡荡的院子中央月光汇集的地方赫然趴着熟悉至极的庞大身影。

幽绿色的眼珠直勾勾盯着脸色惨白的男孩，嘴旁胡须轻颤，似乎露出一丝笑。